赵小白心中沉郁,带着三分警惕,浑噩地在街上游走。
稀里糊涂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人群中猛地有个彪悍的妇人,揪住一个猥琐汉子破口大骂:“你这窝囊的东西!除了偷看李二寡妇洗澡,你还能干点什么?”
“家里快要揭不开锅了你不知道吗,还一心只想着赌钱?”
…妇人大约正在气头上,不仅牙尖嘴利,嗓门也很大。赵小白吃了一惊,顿时幡然醒悟,拍了拍脑袋,抬头观望。
不曾想,眼角的余光却远远扫到了一块金字招牌:【白帖酒楼】。
白帖酒楼?心里不由猛地一震:一股熟悉的味道,一种恬淡而遥远的记忆瞬间充斥了他的心房。
特么这不是……脑海中呈现出一副陈旧却记忆犹新的画面:蓝河边,关山外,浅草无垠,一群童年的玩伴正在送别一名长相柔弱的少女。
泥乎乎的小脸上写满青葱,依依不舍的样子恰好是令人难忘的儿时情谊。
“白帖儿姐姐,你还会回来吗?”
“白姐姐,你是不是过几年就要嫁人了?”
“姐姐,你不是说明年咱们还一起偷乌伦大叔家里的梨吗?”
“你走了谁给咱们放哨?”……
小小少女望着五六双亮晶晶的眼睛,不知道该回答谁。她最后没有回答任何人,却对着一个鼻涕孩子说道:“寒寒,你长大了就进城来找我。”
“我进城后会继承祖业,也是开饭馆,不过,我要重新起名。”
“你要记住,我的饭店名字叫做:白帖酒楼!”
……
寒寒当然就是赵小白的小名,自从遇到师父,十多年来,这小名几乎今日才头一次被他想起。
“幸亏还没忘记!”他想道。
这小白姐姐!当年只以为是一句戏言,她说的竟然是真的么。她到了阳都?这扯淡的世界和飘摇的时光,并不曾让她四处漂泊?
多不容易啊。
心中怀着满满的惊讶,他情不自禁地朝酒楼走近,再仔细一瞧,金字招牌右下角赫然一个小小鱼鹰,可不正是鱼虾帮的标志?
心中顿时一怔:李小鱼这货,什么时候与我的童年玩伴挂上了钩?
来到酒楼前,有小二服色的家伙看到他高出许多人一头的身材,弱质书生的模样,先冲大堂一声吼:“来宾一位!”
然后热情上前招呼:“客官,可要吃点什么?我店龙凤鲍翅,海味山珍,北国风味,南方小吃,农家菜肴,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
赵小白有些不耐烦,打断了小二的啰嗦,说道:“我要吃你家掌柜的。”
小二笑脸相迎,习惯性地冲大堂叫道:“贵宾一位,要吃咱家掌……”
“你说什么?”他猛地住口,陡然明白了过来,诧异地望着眼前这个小小少年,心里充满怀疑:我家掌柜的虽说颇有姿容,可年纪已二十好几,他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吃?
原来是个惹事的主啊,你妹的!小二张了眼睛,开始挽袖口,张牙舞爪的,就要发作。
掌柜的却已俏生生立在门前。
她大大的眼眸中充满意外之喜,掩了掩樱唇防止惊叫出声,深深福了一福,款款说道:“小寒寒,是你么!你终于来了?快请进来!”
原本身材单薄的少女已长得滚圆,嗯,用丰腴形容她更恰当一些。
剪水双眸散发着异彩,鹅蛋形的脸上打了薄薄的粉底;黑眼眶明显是做出来的,荆衩布裙让她看起来有着小家碧玉般的清新。
虽然流失的岁月已在她的眼角刻上了淡淡的风情,可瞧她那模样,不是白帖儿姐姐又是谁?
赵小白不由展颜一笑,说道:“我都成长大人了,你还能认出我来?”
“那时节就曾猜想过你长大后的样子,现在看来,当时还是低估你了。”
“可你那副散淡的味道,就是隔着十里八村,那也能让人闻出来!”
高兴地上前,轻轻地拥抱,女人这才发现,双手已是只可堪堪搭上少年的肩头。心里不禁有些恍惚,说道:“来吧,少年!不不,小仙师,你到家了!”
小二在那里目瞪口呆:仙师?哎哟喂,我家掌柜的,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俊俏的小仙师?哎…不对,他莫非竟是传说中的……?!
居然是他来了么,那么,莫说他只是要吃我家掌柜的,便是要吃下整个酒楼,那也还不是由他!
赵小白惊讶地望着这个风情万种的成熟女子,感受着她的热情似火,想起刚到门口时的轻佻之语,顿时红了脸。
看了一眼一旁目光忡怔的小二,随着白掌柜缓步进店,嘴里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白帖儿回首,轻轻一笑,道:“你勿要着急,如今既然来了,且先随我到后院奉茶,容我缓缓道来。”
赵小白住口,随她走进后院,顿时眼前一亮,居然好大一座庭园!只是,怎么感觉有几分熟悉?
亭台二三处,青砖黑瓦,回廊曲折;道旁几株老柳,桃树成对,李树一双;一条石道,石道两旁,流水潺潺;几株梅树,枝茎虬古,颇见气节。
还有一座小木楼,勾檐斗角,纹饰精美;下方上圆的雕花窗,窗户上还有半旧的桃符……
还是布置得那样的雅致!特么,这不是白帖儿当年,在蓝河边,阴山下的家么!
赵小白心中讶异,询问的目光看向眼前这明媚的少妇。
白掌柜并不吱声,轻轻拍手,进来两个十三四岁的少女,轻手轻脚地开始煮茶,招呼赵小白在一处精致的亭中坐下。
女子这才说道:“寒寒你是不是觉得这里有些熟悉?不错,这里正是我小时候老家的景致,我把它一般无二地照搬到这里了。”
赵小白心中恍然:她蓝河边的家,应该是已经没了。
而我的家,自从父亲离开,早就已经没了。仅剩的,只有儿时的懵懂伙伴和永久不能磨灭的童年记忆。
“他们可还好?”
他问道,他知道白帖儿能明白自己问的都是谁。
女子似乎有片刻的沉默,然后甜软的嗓音响在耳边:“乌木儿一家不知去哪了,听说在你离开后没几年就失去了他们的消息。”
“征老鼠听说你成了修仙大派的仙人,也出去拜师去了,这些年来一直杳无音讯。”
“你琴儿妹妹,跟着你姑母四处游牧,那可不知到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