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顾城面前的两个餐盘只剩些残羹冷炙。
他看看了许欢,一桌菜原分不动,他等的人却依然未到。
许欢早已饿的饥肠辘辘,虽然他依旧不愿动筷,但也明显有些急了,他坐在那儿也不安稳,一会儿抓耳挠腮,一会儿起身来回踱步,一会儿又跑到窗边凭栏而望。
在堂间穿梭的小二小心地提醒道:“客官,您的菜快凉了,要不要端下去热一下?”
许欢心中惴惴不安,他看看天色,又伸手试了试菜肴的热度,犹犹豫豫道:“嗯……再等等,兴许我等的人马上就到了。”
此刻天色逐渐完全黑了下来,但酒楼南边整条街上依旧灯火辉煌,酒楼、赌坊和风月场门前都挂着一排排灯笼,不少人往来其中。
酒楼北面临江,两岸也点着零星灯火,江面上还有不少游船,夜游洛江是不少达官显贵、才子文人爱干的事情。
待到戊时,许欢已如蔫了的茄子,无精打采地缩在桌边,眼睛看着桌上已近冷透的鱼肉,怔怔出神。
就在他已然有些心灰意冷之时,楼下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但立刻又变的悄然无声。
不一会儿,一群人鱼贯走了上来。
领头的是个锦衣玉带的公子哥,后面跟了三个身穿月白色长袍的人。
那公子哥在前面领路,还不时侧头与后面三人说着什么,态度恭敬。
几人到了二楼不做停留,径直往楼上在走去。在他们后面还跟着几个仆役之类的人。
许欢被这一动静惊动,抬头看了看,那最后一个尖嘴猴腮的干瘦年轻人,让许欢的目光难以移开。
待前面几人消失在楼梯上,许欢终于忍不住出声:“李景大哥!你可算来了。”
那被唤做李景的瘦猴听见有人叫他名字,便停下来,朝许欢那边张望,见许欢站起身,高兴地朝他招手,就快步挪了过来。
“是你啊,我倒是忘了。不过不是我爽约,也方你才也看到了,我家公子今日有贵客,我也得跟着前后打点,你的事我们日后再说。”李景说完便要走。
许欢好不容易把人等来,那这容易就将他放走?
他一把扯住李景的袖子,为难道:“李大哥,我知道您忙,但您看我这一桌菜都摆好了,就等你了。”
李景一把甩开许欢的手,不耐烦道:“跟你好言相告,你听着就是,可不要得寸进尺。刚才领头那人看见了吗?就是我家贺公子。你不是想进青麓书院吗?有本事自己去说!”
说完,李景甩开许欢,“噔噔噔”快步跑上了楼。
许欢的手还伸在空中,嘴里还没说完的话就这么僵在喉咙里。他坐回桌边,低着头,内心里反复挣扎,脸色阴晴变化不断,最后好似终于下了决心。
他长舒了一口气,朝小二说道:“麻烦将这些菜热一下。”
又过了不足半个时辰,有几人从楼上下来了,正是那三个穿着白色长衫如同书生一般的人。
一青年,一中年,一老年。这一次,在一旁独饮的顾城可算是看了个真切。
这三人气度闲适淡然,看着颇为不凡,只是那年轻的脸色有些不好。
许欢看这三人,心中猜到了什么,有些紧张,他目光收回,又盯着通往楼上的台阶。
那三人走后半晌,李景还有另外两人也跟着贺公子一道下来了。
那贺公子的脸色同样有些难看。
许欢缓缓站起身,眼睛盯着那贺公子,身形都有些微微颤抖。
李景见许欢的举动,心里一惊:这小子该不会真想直接去求我家公子吧?
他不住朝许欢使眼色,可现在,许欢眼里已经没有旁人了。
贺公子走至堂间,许欢忽一个冲刺跪伏到贺公子身前。
“贺公子,草民许欢,清江郡人氏,如若公子能帮我进入青麓书院,我必为公子做牛做马!”
许欢说着,整个人匍匐于地,声音悲切。
李景见此身上冷汗直冒,另两名仆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措手不及,回过神后便要去把许欢拉开。
贺芜却一伸手制止了。
“这世上给我做牛做马的人还少吗?”
贺芜站在许欢身前,脸上原本那副阴冷神情敛去了大半,眯着眼,斜睨着许欢。
许欢颤巍巍地直起身,指了指一旁那桌菜道:“我还备了一桌酒菜招待您。”
贺芜走到桌边,笑道:“是一桌好菜。不过。”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逐渐消逝:“不过与我一文不值!”
说着,他竟伸手将桌子一把掀飞,连带着上面的酒菜泼洒了一地,溅地许欢斑驳一身。
许欢呆立当场,片刻他颤抖着朝那撒了一地的鱼肉伸出手:这一桌菜,我却还没吃过一口!
贺芜身后一仆役上前,一脚揣在许欢肩上,许欢当即斜倒出去,摔在地上。
“今日我心情糟糕透顶,你若是能学几声狗叫,要学得像些,让我开心一下,或许我便答应了你。”
许欢挣扎着站起,那仆役又是一脚踢在腘窝,许欢踉跄着再次跪倒于地。
他脸色涨红,口中不断喘着粗气,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内心焦灼、挣扎。
“我这个人也不喜欢为难别人,你若不愿意就算了。”
贺芜说完也不再看许欢,便领着三人离去。
一直冷眼旁观的顾城心中有些翻涌:这未免也太过嚣张跋扈了!
“这位贺公子,也没必要如此折煞旁人吧?以你的身份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顾城不愿惹事,但此番情景实在叫他着恼,又想着自己孤身一人了无牵挂,这不过在镐京盘桓几日,大不了溜之大吉,便开口过了两句嘴瘾。
“今日还真是奇了怪,什么人都敢到我面前呈口舌之快了?”贺芜冷笑着扭头看向顾城,那三个仆役也神色不善。
“想必是刚才那三人让公子您受了气,冤有头债有主,您这般人物不直接去叫那些惹您不痛快的人好看,怎么反而拿不相干的人戏弄撒气?”
顾城猜测着贺公子必是和之前那三人起了矛盾,又无可奈何,便故意出言相激。
贺芜原本虽令人厌恶,但总归脸上总挂着笑。此刻听了顾城所言,脸色便立马涨红,眼神寒芒大放。
“伶牙俐齿!”贺芜心中气极,刚才那三人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只能受着,但眼前之人又算什么?
眼看双方气氛逐渐紧绷,忽地,一个声音打破了困境。
“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