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涌动的声音不断占据着他的脑海,在黑暗中包裹着伯德的意识。
他的五感消失了,感觉不到温度、气味、声音、触觉,甚至无法感知到时间的流逝。
他的世界中只剩下精神层面上此起彼伏的水流声,在冲击着他逐渐麻木的意识。
我死了吗……
克格图亚也静默了,再未发出任何证明祂存在的声响。
在星郡的都市传说中,御影者死后,尸体如果不被吞噬或处理,就会在某个时间段成为暗失;而还有个都市传说则说,暗失生前的意识,都被困在了另一个世界的间隙,无法逃脱……
那我……是不是就被困在这个间隙里了呢?说不定此刻自己的尸体已经变成了暗失的模样,在海水中自由泳……
不对……暗失怎么想都是用的狗刨吧……
他的思维极度凝滞,断断续续地思考持续了多久,他无从感知,但是大脑却像满是生锈的齿轮艰难地绞合在一起运作。
一股动能突然作用于他的脸颊上,就仿佛平静的水面被突如其来的石头惊扰,剧烈地晃动。
他能感知到周身在变化,尽管他的视野一片漆黑,却仍然能在脑海中形成清晰的画面,这种奇妙的感知让他感受到精神被抽离,独立于肉体与脑海、思维,进入超然的状态。
他脑海中的画面犹如走马灯,像是在对他的一生进行批判。
为什么呢……一事无成、浑浑噩噩活了快三十年的男人,笨拙愚钝的丈夫,不称职不守时的父亲……每当伯德想要出手改变什么的时候,都会被生活变化的大浪拍翻在地,然后就这么趴在地上,原地再睡一觉。
为什么呢……他当过学生,当过创业者,当过狩影人,最后却成为了御影者……
他不能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似乎全世界都想让他痛苦至极,却又怎么都不肯让他死;当屋顶的碎片砸下时,他以为自己可以随家人而去,却又被影使保下。
他以为自己成为了御影者,就可以保护住周围的人,可最后伊万就像一盏漂泊在海上的灯笼,轻易就被海水吞没了……
他的一生就像一个笑话,自己认为的知己上司谋害了他,自己为之卖命的政府却是夺走了他妻女的同类,他从此憎恨御影者,最后却成为了御影者……
啊,你为什么不去死啊……
是啊……我为什么不去死呢……
他憎恶御影者,他想要杀光这些破坏他生活的怪物,可最后呢?自己也成为了怪物,那么他是什么呢?他是否应该把自己也杀死呢?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呢?
一个混沌的声音询问道……
一个嘲弄的声音质问道……
啊……对啊,我应该去死……是我害死了她们,是我炸毁了城市,是我葬送了最后的救赎……
不对……我还不能死……那些谋杀了妻女之人还没死……那些欺骗了世界的怪物还没死……我还要为她们复仇……我还有必须活下去的目标……
伯德感知到周身如潮水般退散,脸上感知到的力量却愈发清晰明显。
“喂,醒了没?快点快点,我还赶时间呢。”那是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催促着。
他的双目睁开了,带着一股不真实感,被满眼的光芒闪的视线模糊。
青年的手拍着他的脸颊,见他双目睁开,手上施加的力气更大了。
“哦呀呀,你终于醒了啊!”他迫不及待地把脸凑过来,想要看清伯德的脸,“喂喂喂,你是从那个破城市上掉下来的吧?算你小子命大,从这么高地方摔水里,和拍在地面上可没啥区别。”
伯德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脖子以下的一切感知都没有,就像凭空蒸发了一样!
“喂喂喂,别动别动,你是不是还不清楚自己的情况啊?”对方似乎也被他吓到了,急得一手按在伯德脸上,把他的头又扣在了地上。
“你小子命是真大,这么高地方摔下来,就断了根脊柱,断骨头竟然一根都没有刺穿内脏。”他似乎是为了方便沟通,蹲在伯德的脸旁边。
“话说你是哪个组织的啊?我见识少这个标志没见过,”青年手指了指伯德左肩制服上狩影人的标志,“组织基地在哪儿啊?放心,我就是把你送过去。”
伯德沉默了,他看着对方有些亢奋的眼神,许久才从干瘪了的嘴唇中挤出一句:“没了,忘了它吧……”
“啊,组织被灭了啊?理解理解,那兄弟你可要好好活下去了,组织最后的幸存者可别死了。”对方又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脸。
伯德的脸在几分钟内被拍了好几个巴掌,还不知昏迷状态下被扇了多少下,心中也有些恼火,但自己还指着对方把他救起来,只能闭嘴装哑巴。
“行吧,那走吧。”对方自言自语着一拍手站了起来,倒是把伯德吓个不轻。
“喂喂喂!我脊柱都断了不用叫救护车来接我吗?”
对面闻言一回头,像是在看个笑话:“得了吧,就是断了根脊柱而已,你又不是那些残级的鸡饲料,多躺几天就自己长好了。”说罢一抬手,“车是得有,不过是板车。”
“啥玩意?”伯德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只见视野突然上移,整个人被平稳的悬空抬起,又稳稳地落在了一旁的拖拉板车上。
他的目光在浮空的短暂瞬间,审视了周围的环境。
一望无际的海岸线,全是由细沙堆叠而成,看不见丝毫带有生机的绿色,只有零星的垃圾反射出的反光和突起的碎石。
这就是他现在身处的环境,一片荒芜的细沙海岸,除了二人再无其他生命。
“喂,你确定那些石头不会让我伤处二次损伤?”他感知到对方决定动身了,急忙喊叫制止。
“你咋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一样啊?”对方虽然言语上骂骂咧咧的,却是一副开着玩笑的愉悦表情,“放心好了,我拉的车绝对比那些天上飞的城市还稳。”
男子说罢又抬起了腿,一边转过头来:“话说我还没问你名字呢。叫我琼斯好了,老哥你叫啥?”
“……”伯德短暂地沉默了片刻挤出三个字,“斯科特……”
“啊……斯科特啊……有兴趣去我们组织玩玩吗?好久没客人了,我也好久没回去过了。”对方被阳光晒得有些褪皮的面容露出了笑容,那是伯德多年未见过的,真挚的笑容。
“不过得先等你能站起来再说。”对方回过头,拖动板车的速度又加快了些许,却平稳得像是在冰面上滑行。
“那……谢谢了……”伯德轻声答谢道,将头扭向海面的方向,却看见了前所未见的一幕。
“喂……那是啥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