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爸爸的手术可以说是成功的,至少腿是保住了,但大概得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康复期。
“那你们十月还结婚不?”这是何艳最关心的问题。
春节回去时,夏健锋和何艳虽没有说出口,但夏至可以感到两人的不快。潘锐问两人对于婚期的看法,夏健锋说没有看法,主要看看潘家二老的意思。
他是在怪潘家二老没有亲自过去提亲,潘锐偏偏没有听出来,还愣头愣脑地问起彩礼的问题。
夏健锋说:“我知道你们在准备买房,手头也紧,彩礼什么的都不说了,你父母怎么说就怎么办。我们也不是卖女儿的。你们房子买好了,装修也好家电也好,我们出一份,也算是我们给夏至的嫁妆。”
夏健锋说到这份上,当时夏至心里还是蛮感动的。只是回头一看,结婚就是她和潘锐的一厢情愿,她感到很讽刺,也隐隐有点内疚,不知道该怎么向夏健锋和何艳交待。
“可能……得延后吧。”夏至只能这么对何艳说。
潘爸爸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月。这期间,夏至也参与了轮值看护潘爸爸。
寒假期间,她只有傍晚下班后有空,匆匆吃个方便面或者在公交车上啃个面包就去医院了。
但潘锐总让她回去休息:“阿奕和阿蕾都在,我妈也没什么事,让他们轮着就好。”
夏至不作声。
她几乎每次去医院都看到那个叫小叶的护士。她对潘爸爸格外的照顾,常常进来查看一下吊瓶,问问潘爸爸的胃口,不时还会送点汤或粥过来。
夏至仔细看了她的工牌,姓名一栏写着“叶倩裴”,她记起了她是谁。
潘妈妈每次看到叶倩裴总会露出笑容,乐呵乐呵的,对着夏至也会笑,但更多是礼貌性的笑。夏至能分辨出不同。
叶倩裴与潘锐间没有过多的交流,通常只是点头招呼,或就潘爸爸的病情交谈一两句。
然而当他们一同吐着方言的时候,夏至觉得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人。
她和他们不一样,她不属于这片土地。就算她把大河话学了个六七成,他们也不会用这种与他们血脉相连的语言与她交谈。
夏至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寒假结束后,潘蕾和潘奕陆续返校,她则相对更休闲了,她白天大部分时间守在了医院。
有一次她在喂潘爸爸喝汤时,潘爸爸忽然没来由地说了句:“阿至,其实你还年轻……”
她愣了下,慌忙抽了片纸巾擦滴落到潘爸爸下巴的汤液。
她还年轻……他们本来是要分手的。这件事因为潘爸爸的车祸而搁浅了。
潘家四楼的装修暂停了,夏至也去幸福新苑要回了那一万的意向金。
医生估计潘爸爸的康复期会长达两三年,如果两三年内站不起来,那就是一辈子了。潘家需要钱。
肇事司机同意赔偿,保险也会作报销,但司机有难处,赔偿金没有那么快到位。再加上潘蕾准备参加高考,潘奕大四毕业找工作需要打点……
一时半刻,潘锐成了这个五口之家的唯一支柱。
他沉默寡言,看着也更加瘦削了。她把向何艳和萧以晴借的钱还了回去,又将她自己存的那两万块打进了潘锐的账户。潘锐不吭声地接受了,那天晚上,他抱她抱得很紧。
他们彼此间没有再说什么,就是她心上日渐荒凉。
潘爸爸出院那天是在周六,夏至特意请了假去了。
“你不用过来也可以的,我和我妈能搞定。”潘锐说。
夏至笑了下,她心里说,还有叶倩裴帮忙呢。
出院的手续是叶倩裴帮忙办的,她推着轮椅送潘爸爸下楼,与潘妈妈和潘锐并排走着,交待着回家后的护理注意事项,夏至在后头跟着,确实显得很多余。
“好了阿姨,就这样了哦!我下星期休息了再去看看叔叔,有什么事你们也可以给我打电话。复诊的时候记得找我,我给你们提前挂号到时不用排队。”叶倩裴的笑容带有浓浓的亲和力,她看管的病人们都很喜欢她。
其实夏至也很喜欢她,喜欢到难过的地步。
她对夏至也很好,夏至来看护潘爸爸的时候,她得空了就来和夏至聊两句天,给夏至送个水果。
夏至实在是没有办法敌视她。可是为什么要敌视她呢?
叶倩裴最后又向潘锐点头一笑,说了句“上次那曲谱记得发我啊”,然后才转身走了。
潘锐回头看夏至,发现她呆站着,说道:“你回去上班吧,我们自己回安涌就可以了。”
夏至摇头说:“我找了同事换课了。不打紧。”
夏至跟着潘锐和潘妈妈送潘爸爸回了家,吃过午饭后,两人上了三楼休息,平躺在床上,夏至觉得他们两人间好像很久没有过这样安闲的时刻。
两人都没有睡着。
潘锐勾了勾她的手指,说:“夏至,我们结婚吧。”
夏至浅浅地说:“你还想和我结婚吗?”
“我想……我觉得,这已经成了我的梦想了。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睡吧。”她翻身背对着他。
“我知道我现在给不了你什么,但是以后都会好的。”他的手从身后覆过来,把她圈住。
“睡吧,我累了。”她又说了一遍。
她是真累了,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她甚至不知道潘锐是什么时候起了床离开房间的。
她醒来时,夕阳的余晖正好挂在窗边,窗帘很薄,她能透过窗帘抓住太阳的光影。
她下楼去找潘锐,走到楼梯上,就听到了二楼传来潘妈妈和一个女人在用方言交谈的说话声。
“……就让他们结婚算了咯,也多个人看着达哥。”那女人的声音听着很熟悉,好像是潘锐的一个姑妈。
“唔唔……”潘妈妈像是在摇头,“我就不喜欢,那个女孩子不是过日子的。”
夏至不由停下了脚步,好奇心也罢,自尊心也吧,把她的双脚冻在了楼梯上,听着两人的对话。她们说得很快,时不时夹杂一两声笑声,有一两句夏至没有听懂,但大部分她听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