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七月,夏至忙,潘锐也忙,夏至就禁止潘锐在工作日的时候过来县中心找她。
“我把复习资料都带上啊!”潘锐抗议道。
“你这一来一回得花一个多小时,用来复习不是更好吗?再说,晚上我也要备课,之前备的课都快上完了。”钱不是那么好赚,每天满满的课程,对着不同年龄段的学生,夏至几乎快疯了。
她挂掉电话,打开了书桌上的台灯,在网上查找起要用到的课程资料。备完课已是九点多了,她又打开了Word文档,开始写一些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的句子。
晚餐她只是简单地煮了个面,切了点肉丝进去,铺了个荷包蛋,备餐快吃得快也饿得快。饿了她就撕开一包饼干,就着速溶咖啡往嘴里塞。累了,就站起来,阳台就在两步之外。
这个叫大河的县城真有一条大河——其实那是一条江,名泰江,与楠洲的楠水同出一源。泰江流经整座泰城,把大河县一分为二,当地人喜欢直接把这一段江唤作大河。
县城中心,大河两岸,是这座小城最繁荣之处。华灯初上,晚风徐徐,附近的居民便在江边散步休闲,好不惬意。
大河离苹果公寓有一段距离,但她住得高,可以隐约看到两岸的热闹,沿江的公路像一条缀着星光的带子。风裹挟着热浪迎面扑来,她在这热风中有些晃神:又是一年七月了啊……
时间过得真快啊,快得像天上的一片浮云,她仿佛在地上追着那云影奔跑的孩子,觉得自己已经跑得很快,却始终还是追不上。
还好,时间对每个人都很公平,追不上时间的不仅仅是她一个人。每个人都会在时间里长大、老去,会从中学习得失,学习悲欢,学习爱。
造成世间不公的往往不是时间,可能是人们固有的财富与阶层,也可能是被称之为“运气”的玄之又玄的奇妙力量。此外,就是不同的努力程度了。
所有这些,造就了人生万象。
有些人生来便一帆风顺,不懂人间疾苦,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已经耗尽全力。
夏至觉得自己应该还算是幸运的。她不是金字塔尖的那一类人,但也不至于挣扎在生死边缘,她就只是茫茫人海中的一粟,很普通,普通到作为小说女主角写出来的书肯定没有人看的那种。
她一下子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不是实际意义上的那种尽头,而是可以看到未来的那种尽头,再也没有任何未知的神秘感。
她会在这座小城安家,会嫁给她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会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小日子。
将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已在她的料想之中。当然,也可能会有一些小意外吧。她不会为此而伤神。
像潘锐的考试再一次失利,夏至没有感到很意外,她像是已提前知道了结果那样,当潘锐告诉她这个消息,她反过来安慰他,工作还在,问题不大的。
潘锐又签了一年的临时合同,这一纸合同也是一纸通牒,再下一年考不入编,这份工作就保不住了。
他憋屈了几天,那几天夏至变着花样哄他,做他最喜欢的酸菜鱼,笨手笨脚地注册账号给他送游戏装备,给他按摩肩背。
潘锐合着眼,享受肩部按压带来的舒适感:“我明年肯定能考上的。”
他抓住夏至的手,把她从身后拽过来,吻了吻她。
她被那吻挠得发痒,咯咯笑着:“我相信你。”这次她是真的相信他。
其实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潘锐的情绪也会很快过去,他从来不是一个把事情压在心上的人。可是她愿意做点什么,给生活增加点糖分。要不一辈子怎么过得有趣?
一辈子很长,一辈子也不太长。2007年徐风微浪地过去,仿佛只在眨眼之间。再回想的时候,夏至几乎什么都想不起来。
相比之下,2008年要让人深刻得多。
这一年整个华夏都不平静。
春节,一场罕见的雪灾让无数游子滞留楠洲火车站,归家的路遭遇冰封;
4月,两列火车的脱轨、相撞,牵动了无数人的心;
5月,里氏8.0级的特大地震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全国为之悲恸;
8月,奥运会于首都顺利举行,开幕式上全场观众热情澎湃的倒数如同一支强心针,鼓舞了这一年在磨难中屹立的华夏人民;
9月,爆发了奶制品的污染问题,还有具里程碑意义的太空漫步……
国是大国,家是小家,有国方有家。对此,夏至在这一年感受尤为深刻,她从没试过为那么多陌生人牵肠挂肚,她几乎整天挂在网上,一空下来,就为千里之外的悲欢而心绪起伏,常常对着电脑忽然就泪流满脸。
个人更加渺小了,自己的小追求、小幸福似乎都可以忽略不计。
真要在自己的生活空间里找出一两件影响比较大的,大概就是手上那台诺基亚8310终于寿终正寝了,还有就是,潘锐终于在08年8月顺利考到了入编。
夏至换了一台国产的酷能手机,一个名不经传的智能手机品牌,带有500万像素的摄像头,拍照功能比不上数码相机,但却是方便多了,可以随手拍下趣事趣景。
智能手机的概念早就有了,潘锐比夏至更早一年换了智能手机,还时不时向她炫耀拍照功能和游戏功能。只是夏至对此一直不太感冒。她很老派地觉得手机可以打电话发信息就可以了。
08年底才用上智能手机的夏至可以说搭上了智能手机时代到来前的最后一班车,2009年8月以后,微博的兴起彻底掀起了华夏信息传播的变革,每个人都成了信息的发布者,极大地提高了信息的传播速度,拓宽了传播的范畴。
当然这是后话了。
2009年初,这一切还没发生,夏至还只是拿着那台智能手机,在百无聊赖的等待中玩着弹珠游戏打发时间。
这一年夏至25岁。
何艳每周的电话,除了问她工作和身体外,还多了一个内容,问她到底什么时候结婚。
“他爸妈想定在国庆,但我们房子还没有定下来……我知道了,他们到时会去康洲的……”
夏至挂掉电话时,隔着商场的玻璃门看到了潘锐骑着摩托车停在了门前的广场上。
她推开门,走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