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锐目光一点点地放大,他明白过来了,夏至也明白过来了。
她像硬生生吞了一颗枣核,堵在食道里不上不下。说要把房子买在泰城的是他,说要安个家做她的后盾的也是他,是她理解错了,还是他反悔了?她默不作声地等他的回应。
他老半天才开了口,声音微微地泛着虚:“不是,夏至,你在我家里住得不舒服吗?”
果然如此,他又一次没有问过她,就擅自作好了安排,而她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说:“我以为我们说好了一起买房子,建立自己的小家。”
“这就是我们的小家啊!”潘锐张开双臂指了指身处的这个房间,“整个三楼都是我们的,本来我爸妈就是装修了准备给我结婚用的。”
“这是你爸妈的产业,不是属于我们的。”
“有分别吗?我爸妈的,以后也是留给我们兄弟的啊!”
夏至“噌”地一下从他身上站了起来:“有分别,这是你爸妈的,也可能是你的,但不是我的。我在这里没有归属感。”
她声音不大,语气也不重,但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给他造成了一股压迫感。
“你想要怎样的归属感?有我在还不够吗?”潘锐也站了起来,他比她高出一个头,马上又把她的气势压了回去,“归属感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可以!归属感就是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我想在哪里吃就在哪里吃,想半夜起来吃也没有人管我。”夏至努力地压着自己的声量,她拼命地在心里强调,他们不是在吵架,只是在讨论。
但在潘锐眼里并不是这么看,他觉得夏至纯粹是在无事找茬:“你现在有人管你吗?你想吃什么就跟我妈说啊!你在我们家吃好住好,我妈把你当大小姐般供着,我们兄妹三人都没有被她那么捧过。夏至,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他真觉得她是在说吃的问题?她只是一个打一个比喻啊!她发觉他们似乎没有说到同一个话题上,不禁说道:“我不光光是在说想吃就吃,我的意思是我要有完全支配一个空间的自由,你懂吗?”
“我不懂。”潘锐想到没想就回道,“你就直接告诉我,你对我家有什么不满?你觉得我妈有哪里做得不好?”
“我有什么不满了?我说什么了吗?”
“你是没有说出来,但你做了。你一来就要我们家换砧板,洗个衣服也要把自己的内衣袜子挑出来洗,没事就扫扫这里拖拖那里,不就是嫌我们家脏吗?”
她千辛万苦地把话题集中在自己身上,他就非要把话题扩大化?夏至双唇发抖,鼻子泛起一阵酸意,她吸了吸气,缓着自己的情绪,试图以一个更容易让潘锐接受的方式开口:
“我没说你家有什么不好,这个屋子里有你们习惯的一切,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习惯,在你们家里我永远都是一个外来者,我需要一个属于我自己的空间。”
“那你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空间不就行了吗?你不喜欢那个柜门,你换,你觉得热水器有问题,你修,甚至你觉得这屋子的装修不合你那小资情调的,你也可以找人重新装修一次。
“但是这么做的意义在哪里?我有时真的不懂你那所谓的生活情调,你老说生活艰难钱得省着点用,现在好好的房子你不住,又想自己跑出去买一套,难道这样就不浪费了?你拿这钱去逛街买衣服买化妆品喝咖啡不是很符合你的生活哲学吗?为什么非折腾不可?”
潘锐一口气地说着,全然没顾夏至已脸色发白。
所以她对生活的追求在他看来就是没意义的折腾?她背对着他坐在了电脑前,手握着鼠标无意义地左右划着,没划两下,眼泪就落在了桌上,她懒得去擦,就这么默默坐着。
潘锐也没了声音,好一会儿才上来扶住她的肩膀说:“好了好了,是我不对了,别哭了。”
她咬了下唇不作声。他怎么不对了?他对得很,她就是没事找事逼他买房子,搁肥皂家庭伦理剧里,妥妥的恶女人形象。
他把梳妆台下的那张板凳拖过来,坐到她身边,她身子一扭,依旧背对着他,但是没有推开他搭在肩上的手。
他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我知道,你想买房子,你想有自己的家对不对?但是你看看,县城中心的房价也要三千多一平方,差不多是我一个月的工资了,你现在收入也不稳定,我们就先在家里住着,不是也很好吗?”
他抽出一片纸巾要给她擦眼泪,被她抢了过去。
“我有要你现在买房子吗?我说的也是以后啊!但你压根连这个打算都没有!你用这句话把我骗过泰城,就不管不顾!”
“我怎么就骗你了?”潘锐话里也透着委屈,“你当时想在楠洲买房子安家啊,我就对比了一下,在楠洲我是无论如何买不起房子的,所以才说在泰城买,我的意思就是泰城买房子比楠洲容易。”
“你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准备以后在泰城买房子,那是属于我们的家。”夏至还记得清清楚楚。
“但是我们现在是真的买不起对不对?我们先存钱,有了钱再说,至于这屋子都听你的,你想重新装修的话随你便。”
夏至长叹一下,她知道潘锐不过是在敷衍她,她当然不会真去动这房子一砖一瓦,他们这番争吵不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任何改变。
她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那种孤身奋战的空虚感又一次袭上心头,她却毫无办法。
正在心里难受着,房门被敲响了,她记起刚刚吃晚饭的时候和潘蕾约好了晚上给她看作文。
潘锐去开门,夏至赶紧把眼角残余的泪痕吸干,把纸巾扔进了垃圾桶。
“夏至姐,上周那篇作文老师给了我全班最高分哦!你看看这是我这个星期写的。”
潘蕾没察觉到两人神色不对,欢快地把本子摊在了夏至面前。
夏至看了一下,一篇议论性的文章,论点鲜明,正反方论据充足,最后是论点归结,除了本身的论题不大出彩,文章结构写法没有大问题。
夏至用铅笔批注了一下,改得更通顺了些,改完抬起头,却发现潘蕾没有在看作文,而是盯着她的脸看。
是她脸上没有擦干净,潘蕾看出她刚刚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