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允熙的眼神悠悠看向远方,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父皇被害那日……
那日晚间,他刚刚服侍皇后用完一碗药,门外忽然进来一个浅红服色的小宦官,急匆匆地道陛下有事传他。皇后于是温和地笑了笑,道:“父皇这么急着找你,定有要事。母后这边有他们照顾,你先去吧。”
南允熙于是点点头,放下药碗快步跟那小宦官一起前往父皇的寝殿。
到了殿门口,小宦官便停住脚步道:“陛下说只想见殿下一人,殿下自行进去即可。”
南允熙也未起疑。那小宦官他认得,是为父皇侍药之人。父皇因年幼时那场宫变受到惊吓,落下了体弱的毛病,常年都在吃药。而宫中眼线众多,父皇遣开其他人单独与他说话也是常有的事。
他于是推开殿门,走进去转身将殿门关上后,才继续往里走。他走到床前时,只见床帘拉得严严实实。
不是说有急事吗,怎么就睡了?
他躬身离床更近了一些,行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紧闭的床帘没有一丝响动。这么快就睡着了吗?他想。
于是,他又提高音量道:“儿臣南允熙,见过父皇!”
床内还是没有一丝动静。
他心中开始不安起来,用更高的音量又喊道:“儿臣南允熙,见过父皇!”
依然,床帘内半分响动也无。
偌大的寝宫空荡荡地,只有他一人的声音。他心中的不安也如这空荡荡的寝殿一样被放大。
终于,他试探着小心伸出手,将床帘掀开:“父皇?”
然后,他猛地往后退去!
床上,父皇瞪着眼一动不动地躺着,胸前插着一支几乎没柄的烛台,血把整个胸口都染红了。他吓得连忙跑到床边跪下,伸手向父皇的鼻唇间探去——父皇,死了!
他刚要喊人之际,那个侍药的小宦官已经端着一碗药推开门进来了——南允熙慌忙回头,只见那个小宦官惊恐地将药碗打翻在地,扯开嗓子就大喊起来:“太子……太子杀了陛下!太子杀了陛下!”
很快,相关人等便被带去了皇后宫里,由皇后亲审。
“肖太医曾叮,叮嘱过,陛下用药切不可误了时辰。小人今日奉陛下之命将太子请来后,便连忙赶去御药房取药。结果小人取了药回来的路上,不小心将药打,打翻了,只好重新回去取。这样一来时间就很紧了……小,小人一路上太过害怕被陛下责罚,所以一直胆战心惊地神思也有些恍惚……所,所以当时走到殿门口,也没有敲,敲门,就直接进,进去了……然后小人便看见陛下躺在床上,胸口上插着一支好大的烛台!太,太子殿下就跪在陛下床边,一脸慌张地看向小人……小人吓,吓坏了,就喊,喊了起来……”那侍药的小宦官跪在地上低着头浑身颤抖地结巴着说道。
“这么说,你并没有亲眼看见太子杀人?”一个冷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众人立即循声看去——鳌玉春!
“呵……”皇后意味深长地看向鳌玉春,又看了看站在面前的南允熙,冷笑道,“摄政王不是伤重吗?来的倒是快呢……”原来鳌玉春接道路榭二人进宫的消息,便也猜到一旦花榭被接走,皇后很可能会有所行动,于是也在暗中进了宫。
那个小宦官一看见鳌玉春,浑身抖得更厉害了:“没,没有……但,但是!当时寝殿内就只有太子殿下一人!”
“哦?”鳌玉春道,“听说是你来传太子去的陛下寝殿?”
“是……是小人。”
“这么说你走的时候,陛下还活着?”鳌玉春走到小宦官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将小宦官整个人都笼罩在他身前的阴影里。
小宦官点头如捣蒜,浑身颤抖如筛糠,吓得几乎快说不出话来。
“今日值守的,是你们?”鳌玉春又看向小宦官身旁的两名青衣人确认道。
“正是属下!”那两人斩钉截铁地答道。这两人是鳌玉春专门培养的死士,与鳌隼等是同一批,后来被拨给皇帝护身的,应无可疑。
“今日他出去之后,到太子来之前,都有谁进去过?”鳌玉春问道。
“他出去之后没多久,肖太医便来了。自言刚从皇后那里出来,顺道过来瞧瞧陛下,进去之后几乎未做停留便出来了。”一个青衣人道。
没错,肖慎今日是来看过皇后。从皇后寝殿到父皇寝殿约摸需三刻钟。肖慎离开将近三刻钟时,小宦官就来了。时间上没什么问题。
“这之后,宸妃娘娘来过,也是呆了不到半刻钟就走了。再之后有两个宫女进去打扫,约摸呆了一刻钟。之后,便是太子殿下了。”
肖慎是鳌玉春的人,鳌玉春伤重正是从他口中传出的,他应该没有疑点。这么说,杀死父皇的,就在后来进去这三人之中!不过最后进去的是两个宫女,除非他们合谋,否则应是宸妃嫌疑更大。
于是鳌玉春下令将肖慎、宸妃和打扫的两个宫女都传了过来。不过肖慎他只走走过场问过后,就将目光聚焦在了剩下三人身上。
“我没有杀陛下!我走的时候陛下还活着!千真万确,我还跟陛下说过话的!”宸妃道。
“说了什么?”鳌玉春问道。
“这……这好像跟案子没什么关系吧……”宸妃低头侧目似乎有些心虚,然后她又抬起头大声道,“反正我走的时候陛下还活着!人不是我杀的!”
鳌玉春又看向两个宫女。
“我们每天都是这个时候进去打扫……我们进去时,陛下的床帘拉着,仿佛是在睡觉。我们也没多想,只是尽量将手脚放轻些。因陛下也知道我们每日都是这个时辰进去打扫,所以很早以前就说过,我们进去如果他在睡觉,就轻声些,不要吵到他……”穿深绯色宫装的宫女道。
另一个穿浅绯色宫装的宫女也点头表示附和。
鳌玉春又看向那两名青衣人,一个青衣人点头道:“她们的确是每日固定这个时辰进去打扫,陛下也确实这么说过。”
鳌玉春于是转头看向宸妃,声音无比阴冷:“那看来——就是你了?!”
“不是我!”宸妃抬起头大喊,“不是我!真不是我!是——是太子!一定是太子!”宸妃手忙脚乱地指着南允熙大喊起来。
南允熙摇着头满面哀戚:“我进去时,父皇已经死了……”
“行了……”皇后揉着眉心仿佛十分疲惫,挥挥手道,“既然问不出来,就全都交给大理寺吧……”
于是负责看守的两名青衣人、侍药的小宦官、肖慎、宸妃、两名宫女和南允熙全都被丢进了大理寺。
鳌玉春很想阻止,但也找不到理由,只好沉着脸不语。他跟南允熙都知道,皇后其实并不关心真凶是谁,或者真凶就是受她指使的——总之,只要将南允熙下狱,然后暗中弄成畏罪自杀的模样,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无论是不是受皇后指使,但基本可确定凶手就在那三人之间。”花路听完后若有所思道。
南允熙也点点头。
“有没有办法让我单独跟那三人见上一面,详细问清楚?”花路道。
“可以。不过我现在不方便出面,让鳌玉春带你去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