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入宫已有三日,这三日里她除了吃吃睡睡,就是在暗自筹划着逃跑。
往日如烟这会多半还在赖床,今日却早早地起来了,玉华一大早听到如烟的呼唤,惊得差点被门槛绊倒。
“玉华——外面什么动静,好难听啊——”刚刚还在熟睡的如烟被外面惊天动地的声响烦得不行,挣扎着爬起身来,眼睛艰难地睁开了一只,正巧瞟见差点绊倒的玉华,愣是给吓精神了。
玉华急忙整理好仪态,上前行礼应道:“禀如烟小姐,今日是先王妃入葬的日子,这是在宫里进行悼念,奏葬曲、祭亡灵。”
如烟微微怔住,一瞬间感觉怅然若失,心里的酸楚像是随着血液涌进了大脑,惹得眼眶发红。
“是媚儿吗?”如烟回过神来轻轻问道。
“媚儿?”玉华听到先是一怔,随后恍然大悟般地应道:“哦,小姐是说先王妃对吧。这媚儿听闻是先王妃做舞娘时的称谓,我们这种小妖是叫不得的,这一叫奴婢倒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无妨,那媚儿是在哪里入葬?”如烟伸手一把拽住玉华的袖子急切地问道。
“先王妃死后是要随先王葬在皇陵。”
“那皇陵在哪?”如烟继续追问道。
玉华虽然心有不愿,但还是如实告知:“……在宫外。”
听到这话的如烟眼神一亮,连忙一把抱住了玉华的胳膊,激动地说:“那我能去吗!”
“这个……”果然如玉华想的一致,又开始犯了难。
“自然可以,倒时你随我一同前去便是。”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玄渊随即摆着架势出现,抬眼瞟向如烟却没想到她却还未起床更衣,只好尴尬地移开视线。
“我能不跟着你吗?”如烟见到玄渊就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实在是不想与他有半分瓜葛,更别说一起外出。
“那可不行,好好跟着,别跑丢了。”玄渊又瞥了一眼,撂下这句话便转身走了。
“你……”如烟欲言又止,心想与其惹恼了玄渊可能连去都去不成,倒不如趁着去祭拜媚儿,到时随机应变,一有机会就直接跑路。
收拾妥当,简单的发髻随一只银白的簪子,一身素衣干净庄重。
门外马车声渐近,如烟行至门外等候,金色的马车在阳光下异常耀眼,就像是那天,那辆囚车,撞进了如烟的眼中,全部占满。
如烟用深呼吸压抑着心中的恐惧,手指却止不住的颤抖。
玄渊从马车上下来,一把牵过如烟颤抖的手,感觉到不对劲的他,不安地望了一眼如烟,便把手握得更紧了。
如烟任由玄渊牵着,每一步都走得那样小心翼翼,玄渊每步也都护得小心翼翼,就像是在一无所有中找到了唯一的依靠。
她不怕他,却想逃离他。
他想留住她,却保持距离。
马车渐行渐远,外面的景色也因为陌生而变得越发模糊。
四处皆是清一色的白,车队缓缓地行在洒满纸钱的路上,白色被踏进泥土,冲撞了地底下无尽的黑;高举的灵幡随着唢呐长扬的调子,欲扬欲高,穿透了一片蓝蓝的天;黑色的棺材随着抽泣声不停颤抖,像是有生命一般,却又没有;点缀的白色花球似是快要绽开,绽的比那红色还要大,还要美。
喧闹从风中吹过,肃穆在呜咽里藏着。
这一切似乎与寻常人家的葬礼别无二致,只有这辆金碧辉煌的马车与这一切格格不入。
玄渊的马车在不远处跟着送行队伍,车上的如烟一直探头往外看着,不知是看那看不透的黑色棺材还是那望不尽的黑色道路。
前来吊唁的大臣们远远地看见送行的队伍便开始俯首行礼。
马车缓缓停下,入目黄色的建筑到不像是皇陵,如烟心想难不成这皇家的妖怪就连死后也要金闪闪的吗?
玄渊似是看出了如烟的疑惑,解释道:“这是皇家寺院,也是灵堂,供奉的都是已故的妖族皇室,去皇陵之前要在这立上牌位,然后进行祭拜,最后主持做法超度才能入陵。”
“奥。”如烟满不在意地应了一声,便独自先行下了马车。
玄渊在身后怔住,刚刚抬起的手又无奈地放下。
远处的大臣们等来了王上,行了礼,也算是暂时无事,便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寒暄。只见远处司籍姗姗来迟,刚刚还在陪笑的众臣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又见司学那笑意盈盈的脸,就知道大事不妙。
司学和司籍这两位可是出了名的不对付,一点小事都能吵起来,明明司籍不喜言语,可一遇见司学整个就直接变成了炸药,也拜司学那张没把门的嘴,这雷是一踩一个准。昨日直接把司籍气得从台阶上摔下来,摔伤了腿。
司学看见坐着轮椅的司籍,大摇大摆地凑上前去,调侃道:“呦,司籍大人也来了啊,一日不见这腿伤可好些了?”
司籍黑着一张脸,咬牙说道:“拜你所赐,好多了。”
“那我便安心了,不枉我日夜为司籍大人祈福。”说罢,还对着司籍双手合十的祈祷。
“那还真是多谢司学大人,”司籍忍着怒气,心想在佛祖面前胡说八道他也不怕天打雷劈,“不过今日司学出现在此倒是让我感到意外啊,您不是很是反感此事吗,怎么今日也来吊唁。”
司学胡子一歪,撇嘴说道:“你当我愿来啊。”
司衡在一旁实在是听不下去,一向严肃地怒斥道:“司学,死者为大,不得胡言!再说你俩都去领罚!”
“是,司衡大人。”司学,司命乖乖应道,自知没理,都只好悻悻地退至一旁。
另一边的如烟围着寺庙转了好几圈也愣是没找着个后门,累地一屁股坐到石头上。
“怎么,不走了吗?”玄渊从身后探出头来,一脸得意地笑着。
“要走你走,你一直跟着我有意思吗?”这一路上,如烟真是被烦的要命。
玄渊伸手轻轻抚去了如烟发髻上的竹叶,宠溺地笑道:“说了你要寸步不离地跟着我,既然你好动,我便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好了。”
如烟完全没有到玄渊言语间的蜜意,急得站起身来说:“不是,你说你堂堂妖族之王,你不去和那些大臣们商讨国事,也不去管等下媚儿的葬礼,要是错过吉时怎么办,你现在在这算什么!”
玄渊脸色一垮,无奈地叹了口气,“第一,私下不得商议国事;第二,葬礼不用我管;第三,如果你怕错过吉时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哎,不是!”如烟见状刚想服软,却被玄渊一把揽住,转眼就到了举行仪式的大堂。
众妖见到王上怀中的如烟先是一愣,而后齐齐跪拜行礼。
“仪式要开始了,老实待着。”说完便把如烟一把按在了座位上,自己则坐到主座上,接受群妖的敬礼。
座下,司勋从一旁探出脑袋低声问道:“司衡大人,我有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你说便是。”司衡正襟危坐,一张国字脸上像是写着不苟言笑四个字。
司勋看了眼座上的如烟,把声音压得更低了,“王上身旁的女子是……”
“是已故前任季司军之女,季如烟。”此话一出,所有大臣们都惊得瞪直了眼,当然不妨有被惊吓过度的,就比如司学——
“这啥玩意!”司学听到这话,一声惊呼差点没从凳子上跌下来,心想这不就是之前差点被砍头的女子,咋就变成了季司军的女儿,这什么情况,这不对啊!
司衡被气得火冒三丈,气得都忘了压低声音:“司学,你怎么回事!司勋,罚他俸禄!”
司学像是被五雷轰顶一般无助,急忙向司卫进行求证,试图找到一点安慰,“司卫你见过的,那女子不就是……”
司卫没有看他,而是自顾自地说:“嗯,那女子好看。”
“不是,你听我说!”
“司学!”司衡忍无可忍,还没等他发话,一双大手就直接把司学的嘴捂住了。
只见司军牢牢地箍住了司学,司学气得涨红了脸,拼命捶打着司军的胳膊,可司军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如烟,满脸崇拜的样子,“不愧是季前辈,连女儿都那么优秀,我也要像季前辈学习,生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司命看着受苦的司学,有点于心不忍,轻拍着司军的肩膀提醒道:“司军……司学,司学快要被你捂死了……”
葬礼上,除了那无声的棺材,周围是那么吵闹。
就快要把里面熟睡的女子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