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归海光往篝火里丢了根柴说,“他们这个组合实在太优秀了,谋略有实力替他们做后盾。这样的组合可遇而不可求。”
执剑点点头,惋惜地说道:“想想,若夜弑真的知道如何从宇文氏手中夺走戾天……兄弟俩,夜弑为王,夜无痕为臣。两人齐心协力,一统悬魂渊各路实力,拼死一搏,恐怕苍离国真的保不住戾天。”
独孤枫雪倒抽了一口凉气。她竟然不知道,宇文氏和独孤氏曾经面对过这么强劲的对手。
执剑叹了口气,说:“夜弑和夜无痕的优秀让桫椤族人不舍得失去他们其中任何一个。可桫椤族再强大,要面对整个夜氏一族,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夜无痕虽然有过人的社交才华,可他的娘亲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灵道女修。要拼拳头,他没有任何胜算。”
“夜氏子弟便把他当做了夜弑的软肋,群起攻之。夜弑那时候还未成年,灵道不稳,跟着族人护夜无痕护得艰难。桫椤族高手不过百人,就为了保住夜无痕,损失过半。”
“夜无痕清楚,如果这样强撑下去。撑不到夜弑成年,他们就会死在兄弟手中。要想活到成年,只能先离了夜王争夺战。可是,两人已经名声在外,轩辕氏也已经将俩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恐怕他们一离开悬魂渊,就会被轩辕氏剿灭。”
“他们唯一的生机,就是以质子的身份,前往苍离国,寻求政治避难。”
听到这里,独孤枫雪不明白了。她问执剑:“把他们送到苍离国有什么用?轩辕氏和宇文氏不是一向联手对付夜氏吗?”
归海光撇撇嘴说:“这不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道理吗?’”他哂笑着,“有夜氏一族存在,轩辕氏和宇文氏才能联手。如果夜氏变成了不足为惧的存在,轩辕氏还会跟宇文氏联手吗?”
执剑半卧在地上,嗤笑道:“你小子,有才啊!”他对独孤枫雪说,“归海说得不错。千年之前轩辕氏对宇文氏是什么态度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从轩辕来这一辈开始,轩辕氏就开始打戾天的主意了。”
“轩辕来?”这名字,独孤枫雪很陌生。
一直旁听不语的衍宿发声解释道:“轩辕仲天的爷爷,轩辕昔的父亲。跟你家老太太是一辈人。”
独孤枫雪面露惊讶之色。没想到那么早之前,苍离国就深陷危机之中了。
执剑说:“轩辕来和世贤王一直暗中较劲。毕竟有戾天在手,宇文世贤也不怕轩辕来。他反倒更忌惮夜弑。夜弑的才能,在你家老人看来,是对戾天的巨大威胁。他倒是想借季依把儿子夜弑送到苍离国的机会,除掉这个后患。”
突然,执剑叹了口气:“这事情传到你家老夫人耳朵里之后……她决定保住夜弑和夜无痕。”
独孤枫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腾”地站起了身。
她满目质疑地看着执剑,质问:“不可能!我奶奶怎么会这么愚蠢?她决定要保住夜弑和夜无痕?”她的胸口很疼,就像是被谁狠狠地扎了一刀。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是夜弑两兄弟挑起了浩劫之战!就是他们让自己家破人亡的!
可是……决定留下他们性命的人,是独孤珈楠!是独孤氏的主母!是跟她相依为命的奶奶!
“不可能……奶奶怎么能愚蠢到把觊觎戾天的人带进苍离宫,不可能!”独孤枫雪的理智正在被心中翻涌的困惑,愤怒和恐惧瓦解。
想不通!独孤枫雪完全想不通独孤珈楠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
她歇斯底里地咆哮道:“她怎么能留这两个人?!她怎么会想到留下这两个人?!把他们留在苍离国,好让夜弑研究怎么盗走戾天吗?!”
独孤氏宇文氏将近千人的性命就因为独孤珈楠的决定被葬送了!她一夜之间成了孤儿!
独孤枫雪奔溃了!她疯狂地质问:“独孤珈楠怎么会这么愚蠢?!怎么会这么愚蠢?!明明知道夜氏一族的目标是夺走戾天,她还把这么两个祸害带入苍离宫!!她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吗?!她把苍离国当成儿戏吗?!”她抑制不住心头的愤怒,大喊了起来。
“就因为她的一个决定,我爹爹没了!我哥哥也没了!我全家人都没了!”她大哭起来,没想到众人议论中独孤珈楠和浩劫之战的之间的关系居然是这样的!这样的因果关系她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就因为她的这个决定,我连家都没了……这世界上,就只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只剩我一个人了!”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呜咽着。
一通宣泄,独孤枫雪筋疲力尽地跌坐在了地上。望着漫天繁星,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嚎啕大哭。
压抑了十几年的委屈,在今夜终于爆发了。那些失去家人的寂寞和悲伤她默默忍了二十年!纵然有苍离国至高的尊贵又如何?在那冷冷清清宅院里的寂寞谁能懂?!那种孤单活在世上的无奈和恐惧有谁能明白?
而这一切,全都因为她奶奶当年的一个决定!是她收留了那两个毁了苍离国的孽障!!
是独孤珈楠毁了独孤氏,毁了宇文氏,毁了苍离国!
她这一生经历的那些不敢对旁人道出的委屈,寂寞都是拜独孤珈楠,拜她至亲至爱至敬的奶奶所赐!!
独孤枫雪哭得声嘶力竭。悲伤和愤怒将她的魂魄撕扯成了碎片,游荡在黑夜中,无处栖身。
“这世上只剩我一个人……只剩我一个人了……”她望着苍茫的夜空,泪如雨下。“这世上只剩我一人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她绝望了。
独孤枫雪撕心裂肺的痛哭刺痛了执剑的心。他顾不得衍宿婆婆似的叮嘱,叨唠。一把将悲痛欲绝的独孤枫雪揽进了怀里。走了一路,独孤枫雪的隐忍,执剑看在眼里。他知道,国破家亡是什么滋味,他知道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有多么寂寞。
“别怕,有我在。”执剑的唇靠在独孤枫雪的耳畔,轻声安慰道。
“为什么会这样!!!”被执剑揽入怀,独孤枫雪一把抱住了执剑,伏在她的胸膛上肆无忌惮地哭嚎着,“为什么!她为什么要那样!?我要我爹爹!我要我哥哥!我要娘亲!我要回家!我想家了!!我想回家!!!”
“可是我没家了!我再也没有家了!”她声嘶力竭的怒吼着,娇小纤细的身子,在执剑的怀里委屈的颤抖着。
“不会的,你会有家的!”执剑轻轻抚摸着独孤枫雪的发,像抚摸一只猫一样,安抚着狂躁地独孤枫雪。“枫雪,你听我说。没有家只是暂时的,你会有属于自己的家,一个能让你安身立命的家。”
衍宿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把脸别到了一旁,不动声色地用袖子抹去了挂在鼻尖上了的眼泪。
归海光沉沉地叹了口气,把手里的落叶丢进了篝火里。
“我不会再有家了……”独孤枫雪的身子突然一软,挂在了执剑的臂弯里。
“衍宿!!!”执剑惊慌失措地抱着晕厥过去的独孤枫雪。
衍宿惊了。还未走到独孤枫雪身旁,归海光已经按住了她的寸口。“没事没事,只是急火攻心,加上舟车劳顿,晕过去了。”归海光已经做出了诊断,“睡一觉,调理调理就好。”
执剑痛心地蹙了眉。一向温柔的他,狠狠地瞪了衍宿一眼。顾不得自己胸口的伤,打横把独孤枫雪抱上了车,安顿在了垫子上。
“执剑……”被执剑狠狠瞪了这么一眼,衍宿真的心虚了,做了十几年朋友,他知道执剑轻易不生气,一旦生气,那便是天崩地裂。
“不要跟我说话!”执剑低声吼道,“别跟我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道理!我是人!不是畜生!”黑暗中,他的眸子透出猎猎寒光。“我做不到心如止水!”
衍宿沉沉地叹了口气。摸出小瓷瓶,摆在了箱子上。默默地退出了执剑的视线。
“师父,你没事吧?你别哭!有什么不高兴的,你拿我发泄!”归海光着急了。
“没事……我想静静。”衍宿的声音木纳。
车窗外,只剩篝火噼啪作响。
衍宿走了,执剑突然有些后悔。不知怎么的,他的眼前闪过了衍宿曾经天真无邪的笑颜。他扶在独孤枫雪额头上的手颤了下。
柔柔的月色下,独孤枫雪满脸泪痕。
执剑柔柔地擦去了泪痕,心如刀绞地跪在了独孤枫雪身边。他的胸口很疼,疼不来自于胸口的伤。“归海!”他狠狠攥着拳头,喊了一声。
归海光应了一声,跑上了车。黑暗中,他看见执剑腮边挂着一滴泪。“怎么了?”
“照顾枫雪。”执剑抓起箱子上的白瓷瓶,丢给了归海光后,跳下了车。借着月光,他追上了衍宿。
月下,衍宿紧紧地捏着手腕,拼命揉搓着手腕上那道可怖的伤疤。听到执剑的脚步声,他浅笑着斜眼看了看执剑。眼角,一滴泪轻轻地滑落。“当初,你若是没把万劫带回无业山,该有多好。”
听到这话,执剑心如刀绞。
“如果没遇见宗政万劫,我还是伊耆衍宿。遇见了他,伊耆衍宿死了……”衍宿闭上了眼,泪水肆无忌惮地涌出他的眼眶。
“衍宿,我的错。”执剑上前一步,勾住了衍宿的脖子,用力地摇了摇他,说:“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知道……我知道天下最难渡的劫是情劫,天下最难治的伤是情伤。对不起……我不该冲你嚷。”
“情劫啊!执剑!你和独孤枫雪注定是情劫!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不忍心看你步我后尘。太疼了!真的太疼了!”衍宿抽泣着,他掀起了自己的袖子,手腕上血管上狰狞的伤痕赫然映入执剑的眼帘。“若这伤都落在独孤枫雪身上……你舍得吗?”
执剑喉头一紧,垂头抵在了衍宿肩上。“对不起……我错了……”他不停的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
“执剑……别动心。算我求你了!”衍宿抽泣着,“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
“我错了……我错了……”执剑痛苦地道着歉。
宁静的夜晚,衍宿和执剑的对话,归海光听得格外清楚。他摆弄着手里的小瓷瓶,叹了一口气。听到执剑对衍宿说对不起,归海光心头一阵绞痛。他不知道执剑错在哪里。看看独孤枫雪,他似乎又明白了执剑错在哪里。
有时候,在这世间多了牵绊,远比没有牵绊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