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不过……这孩子脑子很好用。三年时间已经熟记了将近四万条基本咒法符咒的画法。医术更不消说了,在我门下,他的医术仅次于我。若不是灵道无用,他也算得上是个人才。这么能干的孩子,我怕有些事情他动动脑子就能猜个大概出来。”说到归海光,衍宿一脸骄傲,“到时候若是冒犯了你,你可别跟他过不去,有什么冲着我来。”
三年熟记了上万条符咒的画法……独孤枫雪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衍宿夸大其词。普通人,一年能记两千条已是不易,算下来归海光一年能记一万多条……这简直就不是人能做到的。
“我是那种小人吗?你能得这样聪明的徒弟,也是一件幸事。”执剑胸口疼得紧,也等不到归海光取衣服回来,自己就挪到了床上。“这么聪明的一个人,能猜出一些事情的来龙去脉,自然也明白我为什么要隐瞒这些事情。”
他对我果然是有所隐瞒的。独孤枫雪的心不知为何,刺刺的疼了一下。
“所以我才一直亲自教导他。”衍宿说,“虽然他救不了灵道中人,但也是个能造福普通人的人才。”他扶着执剑,将他安顿好,问:“神罗山一别之后,你一直住在沉尸渊?”
“嗯……”执剑说:“我一直在查妖祸起源这件事。”
妖祸起源?那是什么东西?独孤枫雪心里嘀咕着。
“怎么样,有眉目了吗?”衍宿问。
“唉……查了两年,线索反倒越来越混乱。”执剑愁苦地说道:“先不提妖祸起源这件事。我总觉得在神罗山遇见独孤枫雪是被人设计好了的。”
衍宿也不管床上干涸的血迹,无所谓自己一身干净的衣服,直接躺在了床上。他侧身托着头,说:“跟我你就别卖关子了。你说你跟独孤枫雪相遇是因为她的梦?”
“嗯……这事回想起来,总觉得太多的巧合了……”执剑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说:“神罗山分别之后,你是带着归海在常陆洲游历还是回家了?”
“回家了。”衍宿说,“我俩手无缚鸡之力的,在常陆洲乱窜不是等于给妖怪送口粮吗?怎么?我回家这段时间,常陆洲出大事了?”
“出事前,苍离国挺乱。”执剑回忆道,“朝中的事情我不太清楚来龙去脉,只知道轩辕仲天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了。前年他不是满了十六了吗?满了十六他就用尽各种办法想要迎娶独孤枫雪。”
他抱着枕头,跟衍宿睡到了一头,“戾天失踪,苍离国举国上下找了二十年一点线索都没。到后来已经病急乱投医了。轩辕仲天篡位之心人人皆知,一直不敢行动,无非就是因为他还没得戾天。可戾天下落始终查不到。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迎娶独孤氏这一条路上了。”
执剑捂着胸口说:“你想这事儿能成吗?宇文烨还在位,一直没立后,若要婚嫁,独孤枫雪理应先嫁宇文烨,成为苍离国王后,替皇室开枝散叶。更何况轩辕仲天姓轩辕,若枫雪嫁他,不就等于将苍离国的未来交到了外姓人手中。也可怜她了……”他扭头看了看衍宿,说:“宇文烨是他叔叔,轩辕仲天是他表弟。两个男人都是她的至亲……不管嫁给谁……”
“血缘都太近了……不会有好结果的。”衍宿是医者,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关系。
“所以,独孤枫雪逃婚了。”执剑拉过被子一角,盖在了肚子上。“这一逃就是将近一年……”
“你是想暗示我什么?”
说到这里,门开了。归海光拎着一件白衬衣走了进来。看两人亲密无间地躺在床上,皱了皱眉,开口问:“你们这样好吗?”
衍宿眉头一拧,瞪了归海光一眼,说:“在你眼中我是那么没节操的人吗?要吃窝边草,你跑得了吗?”说完,他拍了拍角落的位置,说:“你也上来……”
“看来你徒弟是知道你的那些破事了……”执剑笑调衍宿,给了他一个“不愧是你”的眼神,转而对归海光说:“我跟你师父是发小,九岁的时候就认识了……上来坐着说。这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得清楚的。”执剑不愿意动了,抬手指了指床角。“跟我不用见外……我这里不比你们家,没那么多臭规矩……”
归海光撅了撅嘴,把衣服搭在了绣墩上,跳上了床。衍宿挪了挪身子,给归海光腾了块地方出来。
归海光问:“讲到哪里了?”
“说到独孤枫雪逃婚的事情了。”衍宿说:“你特意提到她逃婚逃了将近一年时间,是想说明什么?”
执剑冷冷说道:“独孤枫雪天之娇女,独孤家唯一的希望。特征又那么明显。若不是家里长辈和苍王有意放她出苍离城,她能躲这么长时间吗?”
“也是……”衍宿被执剑这番话点透。
执剑继续说道:“神罗山你知道的,苍离国里唯一一处官方允许妖孽横行的聚灵之地。苍离国地大物博,她往哪里跑不好,非要往这是非之地来?况且,山下常年驻军看守,即便是猎妖师也要得了推荐函才能上山。独孤枫雪上山跟旅游似的,悄摸的就进了山。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就是觉得奇怪……”衍宿说。
“我在神罗山待了快两年,妖祸的事情一点眉目都没查出来。妖祸没有眉目,我根本没有下山的打算。结果,刚入腊月的时候,就收到随意给我的信,说逐意情况恶化,他出门去寻救他哥哥的方子了。若不是收到这封信,让我起了下山的念头,我就不会在山道上遇见准备去山顶的独孤枫雪了。”
执剑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她的特征那么明显,一眼就认出来她是独孤家的人了。世人谁不知道她灵道无用?单是这一点,她一个人行走在神罗山腹地就是来给山里的妖物送口粮的。我就奇怪了,梵空谁不知道神罗山凶险?独孤枫雪更不可能不知道了。几经盘问,加上恐吓利诱,才把她的嘴撬开。原来,她到神罗山来是因为一个梦。”
“什么梦值得她这样冒险?”衍宿不由得好奇起来。
“梦里她梦见苍王在神罗峰……”执剑侧头看着衍宿。
“梦里梦见苍王在神罗峰?”衍宿垂着眸子,绞着自己摊在床上的栗色长发。“这姑娘想戾天想傻了吗?她不是灵道无用吗?还敢把自己的梦当真?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
“她说,这个梦不断重复了十年……”执剑又说。
“话能不能一次说完?”衍宿瞪了执剑一眼,“当说书呢?还留点悬念。”
“后面还有更玄的……”执剑颇有些无奈地说:“这个梦竟然成真了。”
衍宿和归海光听得瞪大了眼睛。
“成真了是什么意思?”归海光问。
“还有什么意思?大年初一的时候,囚夜提着戾天出现在了神罗峰……”执剑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安地说:“不过他是被挪移阵从苍离塔战场上传送过来的。”
事情听得衍宿和归海光面面相觑。执剑也沉默了。
“这件事细想真是恐怖……”归海光撑起身子,看着执剑,“一个梦连续做了十年,到最后还成真了……如果是我,十年一直做同一个梦,我会疯。”
执剑拍拍归海光的脑袋,说:“这件事的恐怖之处不在于你说的这个方面。”他望着天花板说:“独孤枫雪娘亲生她的时候难产,她几乎胎死腹中。虽然被救了回来,但灵道却不中用了。
没有灵力,即便出生在独孤氏这样的占卜世家,她也没法做占卜。既然如此,她就不可能会做这样带着占卜性质的梦。”
“你的意思是说,独孤枫雪的这个梦有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归海光觉得不可思议。
衍宿说:“灵道的事情你不懂。天下有无数咒法能控制一个人的梦境。独孤枫雪灵道无能,做这样的梦大有可能是被人控制了。”他若有所思地说:“囚夜被人从战场上传送到神罗峰……”
“匪夷所思的事情还不止这些……”执剑叹了口气,说:“我都怕一次说出来,你们接受不了。”
“少来……”衍宿揶揄道:“还有什么一并说了。”
执剑强颜欢笑道:“囚夜被传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死了……”
“嗯……这消息早已经在坊间传开了。”衍宿也仰面躺下,望着天花板。
“神罗峰上还出现了朱厌王。”
“也听说了。”
“那你听说当时神罗峰上还冒出来两个路人,嚷着要囚夜的命运回归正轨吗?”执剑不信坊间传闻的细节能比他这个当事人知道的还详细。
“这……我倒是没听说。”衍宿诧异地看着执剑,问:“两个路人?让囚夜的命运回归正轨?”
执剑不知怎么了,陷入了沉思。
衍宿用胳膊肘撞了下执剑,问:“你想什么呢?”
执剑回过神,皱着眉对衍宿说:“当时神罗峰上就只有我,枫雪,两个路人……怎么坊间的传闻会有那么多细节的东西?”
衍宿邪魅一笑,说:“这事情还有别的解释吗?苍离国官方瞒着消息不发,不代表幕后黑手希望消息被隐瞒,总有渠道把这些事情传出来的。先不说这个,你说的那两个路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执剑苦涩一笑,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和囚夜正跟朱厌王缠斗,一个中年妇人带着个跟独孤枫雪差不多年纪的姑娘突然钻出来,挟持了独孤枫雪……用独孤枫雪要挟囚夜,让他必须死……”
衍宿听得目瞪口呆。“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搞不懂吧?”执剑一脸揶揄的笑,“我也没搞懂……只感觉那天神罗峰很‘热闹’,惊喜一个接着一个……”
“那两路人……神神道道的……她们没看出来囚夜已经死了吗?”衍宿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里的混乱了。
执剑摇摇头,说:“有释印解咒逆命术撑着,囚夜还能用戾天对付朱厌王。那两个人怎么看得出来……反正一顿混乱之后,囚夜被逼跳崖了……”
“看来离河水变红确实跟囚夜有关……”衍宿心思深沉地说道。
“离河水红了?”这消息执剑也是第一次听。他猛然想起,昨天在奉逐意那里,独孤枫雪提到的占卜词里有“离河赤”这一句。
衍宿说:“事情就发生在上元节之后。”
躺椅上,独孤枫雪的心一顿乱跳。
房间里安静极了,半天都没人说一句话。
“怎么了?怎么突然不说话?”衍宿问执剑。
执剑捂着胸口叹道:“昨天在奉逐意那边,枫雪说了一段卜辞……硝烟起,樱纷飞,离河赤,乱世至……”
“樱纷飞?!”归海光像触电了一般,撑起起身子看着执剑。“占卜词竟然跟我有关?”
听到归海光这一声惊叹,独孤枫雪差点没睁开眼睛。他就是应了“樱纷飞”这句占卜词的人?
衍宿皱起了眉头,跟着沉默了。半晌,他问:“你确定这占卜词来自独孤氏?可信度高不高?”
“枫雪亲口说的还能有假?她说是历代主母离世前用魂魄为献祭做的占卜,卜辞从独孤麟占卜开始就没变过。”
“从独孤麟开始?这么久远了?若离河赤是最后一句……”衍宿瞪着眼睛,说:“那乱世很快就会降临梵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