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刻宅邸很大,房子里只有两个人在活动,而且另一个还隐隐在避开自己。
所以李麦费了一些心思,才从名义上的未婚妻奥蒂娜小姐那里,了解了一些当地的情况。
少女名叫奥蒂娜·波刻,是“传奇之都”第一家族波刻休那拉的直系后代,而他们信仰的神,就是某个自称“传说之主”的家伙。
然而家中却只有少女与母亲俩人,她的父亲去世的极早,母亲也常年卧病在床,家族式微到了极致。
本来这也没什么,反正这个凭血脉发家的氏族早就挥霍光了所有的积累。
整个家族除了这栋占地不小的宅邸,就只剩下了一些变态的收藏品,几乎没有家产可言,也不会有什么人觊觎。
可谁曾想一个月前教会突然发来通知,声明教会与波刻休那拉家族的租赁合约即将到期。
希望波刻家族到时能派出持有契约的代言人,交接租赁的地产——于是奥蒂娜小姐在充满血和骨头的地下室找了很久,才从一个锈迹斑斑的白铁箱子里找出那份合约,疑惑的打开,却被合约上的内容吓在了原地。
“共同合约
现自条约签订起一百五十年内,传奇教会将交予波刻家族‘绿梧桐’宅邸一座,位于传奇之都商业区东北部;同时教会获得波刻家族神圣卢尔瑟斯宫的管理、清洁与使用权利,不获得拥有权;合约签订时传奇教会将交付波刻家族财物若干,经双方同意,均记录于附表。
以传说之名,神圣注视于斯。
签订时间:圣劳伦斯一世九年
签订双方:传说与曲镜之神虔诚之教会
继承奥诺德神子资产的家族‘波刻休那拉’
签约人:哈伯德·乔伊斯、塔南·波刻”
就是这样,突然之间,一座灾祸般的宫殿砸到少女的头顶,少女却完全无力接收。
记录里的圣宫卢尔瑟斯属于传奇神子奥诺德,而神子死后指名了他唯一的儿子波刻继承资产。
教会因此认为只有波刻家族的男性成员才能继承这座宫殿,现在只剩下孤儿寡女的波刻家族,自然也就不具有了圣宫的所有权。
如果一方无法接收,租赁物自然就归了掌权的机构传奇教会。
“那么你需要这座宫殿吗?”少女不情不愿的说完后,李麦如此问道。
“当然不!”
“波刻家族早就丢掉了所有的荣誉——但是和圣殿一起到期的还有这座宅子,这是我们最后一点资产了,我们没有财力买下这里,到时候只能搬出这里。”
少女情绪低沉,惆怅的看着破旧到磨损的茸木桌椅,无法想象离开了这里,她和患病的母亲要怎样活下去。
在如今的传奇之都,早已丧失了主的仁慈与博爱。
奥蒂娜清楚自己的容貌,对未来并非一无所知。
“所以你希望我来扮演你的堂兄,假装波刻家族仍旧有男性存在,能够继承那座莫名其妙的宫殿,然后再用宫殿租回这里?”
李麦终于理清了过程,明白了奥蒂娜的想法。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挺蠢的,李麦的假身份毫无依据,非常容易暴露。
暴露的后果堪称灾难,而且李麦怀疑即便证据被相信了,波刻家族也很难真正持有那座宫殿。
毕竟弱势至此,怀璧其罪。
“是的,但是我那位叔叔已经背叛了主,改信了其他神祇,我得让你重新回到主的怀抱中。”
“这本来会有些麻烦,但幸运的是我们波刻到底流有着神血,你只要娶我,就能证明信仰的真诚。”
奥蒂娜一点点解释起来,让李麦能更清楚自己的定位。
如果可以,奥蒂娜无论如何都不想采用这种方法,嫁给自己的堂兄。
哪怕这个堂兄是完全虚假的,也足够败坏了她的名声,可以想见无数的非议。
最糟糕的是,奥蒂娜完全不了解这个黑发的男子。
他可能是个骗子,会在关键时刻突然离开,甚至鸠占鹊巢,名正言顺的占有波刻家族......
“帮助落难的女士是绅士的天职,奥蒂娜小姐,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
陌生的声音打断了奥蒂娜的思路,她轻轻抬起头,注视着对方,表示疑惑。
“你说的传说之主是什么人,我完全没听说过。”李麦举起右手提问。
“你是异教徒?”
奥蒂娜眨了眨眼,表情很是震惊。
教别之差,在这异世界大概是最根本的不同,这可比一切阵营和势力来的重要。
“大概算是吧...不过我信的是一个姓马的老爷子,他老爷子可睿智了,目标是拯救全世界,有时间我可以和你讲讲。”
李麦表情严肃起来,对那位保持尊重。
“这样啊...”奥蒂娜愣了一会,忽然抿嘴一笑,点了点头,“无所谓的事情,你只要口上称主,没人知道你的主是谁。”
李麦很怀疑这一点,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说不定哪天就真的被哪个主降个雷劈死了,毕竟马老爷子和神明不是一路的。
“总之我会整理一些资料,等会交给你,你今晚看好,明天陪我去教会一趟。”
少女说完,便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她走之前没忘给李麦指了个房间,让他去那里休息,同时让他在屋里行动小声点,不要打搅到她卧病的母亲。
李麦想见一下岳母,可惜奥蒂娜小姐死都不同意。
......
奥蒂娜指给李麦的房间是一间客房,位于宅邸的一层。
房间没有上锁,李麦很轻易的就打开了房门。
里面还算干净,看来是最近打扫过的,生活设施基本齐备,还有一座不小的绵软四柱床。
李麦满意的把黑剑扔到一边,立刻扑倒在床上。
无论哪个主保佑!李麦感觉自己已经有一阵子没休息了,自从记忆里被黑衣人追杀,来到这异世界,他就一直没能休息一下。
此时才有闲暇,思考一下未来的方向。
“主人主人,你在想什么?”一个温暖的形体突然靠近,李麦躲闪不及,被对方直接撞进了怀里,感官里一片柔软。
是黑剑小姐,李麦习惯认为她是剑灵,但她又与传统意义上的剑灵不同,她似乎就是黑剑的本身。
“主人为什么要把我丢在一边,我都远离主人超过五米的距离了!”剑灵娇憨的闹着,伸手笔画五米是多么的远。
仔细看看,其实剑灵小姐是一个古典的美人,眉眼端庄,身材匀称,只是嘴角总是挂着一缕莫名其妙的笑容,让李麦心生恶寒。
所以他只是一伸手,将靠过来的剑灵推到一边,随后自己也挪了位置,不和她靠的太近。
李麦不太想理她,更不想和她说话,人和温顺的小猫对话是放松,和假意温顺的狮子对话就是挑战了。
至于剑灵小姐是猫还是狮子,那就无处可知了。
反正她总是乖巧的趴在主人身边,从未改变过习惯。
“哎哎哎?主人干什么啊,为什么要推开我。”
果然,剑灵又一次扑了过来,伶俐的抓起李麦一只手臂,狠狠的抱在怀里,笑意盈盈的看着主人。
她的力气不小,李麦尝试着挣了几下,没有挣脱,只能任由她露出一副得逞的表情。
剑灵的左边胸膛是冷的,应该是心脏的位置。
李麦没来由的想起黑剑剑柄上的那颗宝石,同样闪烁着冷冽的寒光,无论用火将整把剑烤的多热,它都始终是冰冷的,永远无法暖下来。
“我以前见过你吗?为什么我感觉很熟悉。”李麦轻轻开口,感觉脑内似乎多了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
在记忆里他对黑剑无比的熟悉,熟稔它的一切,更熟稔这个剑灵。
事实证明,任何正经的问题在剑灵小姐这里都得不到答案,她只是将嘴角的弧度弯曲的更大,仰起头。
“主人始终是我的主人啊!”
剑灵笑着念道,将唇角凑到李麦耳边,呢喃着:“始终都是,从来都是,一直都是,永远都是,不会改变的。”
声音温软的发甜,亲昵的蹭在耳边,李麦听着却仿佛听到了恶鬼的低语,心里一颤,挣脱开剑灵的怀抱。
这次不知为何成功了,立即跳下床去。
“我好像听到外面有什么声音,我去看看。”李麦低声说了一句,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剑灵也没说什么,嘴角仍旧带着笑,身形突然模糊消失,再一瞬间,黑剑就出现在了李麦手上。
李麦沉默着,打开雕纹繁复的房门,十分小心的走进了外面的厅室,却没有看到任何人。
天才刚刚黑下来,厅室内还有一点日晖的余韵,李麦想了想,走到厅室一旁的窗边,一伸手,拉开了窗帘。
“喵呜!”
一只白色的猫从窗后窜了出来,伶俐的跳离原地,直接越过李麦的肩膀,落到了厅室中心,而后在室内到处乱窜,直至不见了踪影。
“是猫吗?”李麦转过身,松了一口气。
如果只是一只猫,那就是他想多了,至少李麦是这么想的。
李麦在原地思索了一会,没看到其他状况,只得弯下身,整理起被猫弄乱的地毯。
再站起来时,便看到奥蒂娜小姐站在眼前。
“你在做什么?这里发生了什么吗?”奥蒂娜抱着几张草纸,疑惑的向李麦询问。
草纸不多,上面用黑色的墨水密密麻麻的写着些什么,墨水已经晾干了,在草纸上渗起一团团凹痕。
落后的书写工艺,也有可能是贫穷。
“你有养猫吗,奥蒂娜?”李麦反问道,感觉那几张纸会让他很头大。
奥蒂娜摇了摇头,不知道李麦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没有,猫是很麻烦的生物,而且我母亲讨厌带毛的动物,所以这周围是见不到猫的。”她轻声解释着。
“这样啊,那就没事了。”李麦笑着回答,然后耸了耸肩。
他状若无意的拍手,抖落了几根白色的毛发,伸手将奥蒂娜怀里的纸张拿过来,低头仔细查看。
“这是能够证明你的身份的资料,以及可能出的问题,我写的很详细,你最好全都记住,‘考柏’先生。”
奥蒂娜很满意李麦的自觉,立刻凑了过来。
李麦认真的端详着手中的草纸,发现奥蒂娜的确很用心,上面的内容很多,便翻到了第二页,皱起了眉头。
“有一个问题,奥蒂娜。”看了一会,李麦忽然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奥蒂娜。
“伪造的资料当然有很多问题,不过只要不太明显,都能模糊过去的。”
奥蒂娜将目光望向窗外,发现窗帘不知何时被拉开了,便走了过去,重新拉上。
窗帘拉上了,室内瞬间变得昏暗起来,李麦不太适应这种光线,少女却安心的仰起头,神色安详,像是一只回到地洞的小鼹鼠。
“不,不是那个。”李麦摇头道,也走到奥蒂娜身边,“只是我不认识字,看不懂这些。”
少女轻盈的歪过脑袋,让天边最后一缕光线磕在她眼睛上,她微微眯起银白色的眸子,若有若无的注视着李麦。
“文盲不是我的错,对吧?”李麦张开嘴,莫名的有些心虚。
沉默。
“确实,不是你的错。”少女点点头,拉紧最后一点窗帘,任由天色彻底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