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观的花园不大,却挺精致,假山流水曲廊亭榭也一应俱全。
月色甚好。
几人也没再饮酒,随意吃了些瓜果点心,就着月色闲聊。
来庆见月华如凝,寻了处幽静所在,自去呼吸吐纳,习练那肺经心法。
上官青青看了几眼,向白玉堂道:“倒还真是块习武的料子。这心法是白兄所授吧?”
白玉堂哈哈一笑(烦死了,怎么谁都动不动就哈哈一笑啊,能统一换个造型不):“这小子与我颇有缘法,在那沈宅内又对我有衣食之恩,这心法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便便宜了他了。”
李轻侯探过身来道:“白兄一直对他颇为照拂,可是想起自己当年浪荡江湖的情形了?”
这话本是有些取笑的意味,白玉堂却侧过头细细地想了一下,道:“年纪是差不多,不过他要比那时的我强。”见二人目露怀疑之色,一笑,道:“彼时我年少轻狂,悖逆执拗,而此子虽处逆境,却是坦荡质朴,本性率真。”
两人正在品味,旁边正在撸着来福的朱紫萱也探过身来幽幽地道:“他之所以能保持质朴率真,或许是因为还根本没有机会迷失本我。”
三人微微一愣,李轻侯起身笑道:“你便是惯会煞风景。不过却似乎是另有一番道理。既然如此,今儿咱家便给他一身富贵,且看其本心如何,可否?”
朱紫萱正要起哄叫好,却见白玉堂摆了摆手,喟然道:“人性本繁,何必要故作试探?人生多艰,能多一个过的轻松快活的就多一个吧。”
上官青青看了他几眼,抿嘴笑道:“白兄这性情,比之从前可是大有转变呢。”
而来庆并不知众人正在谈论于他,此时的他正在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其实数日前他便已有吸气如实质的感觉了,当时白玉堂就说他算是个有些天赋之人,着他好生练习。而今日月色大好,此地所在又是多年的钟灵毓秀之地,他在呼吸吐纳时,突然一阵心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然后便觉浑身毛孔洞开。
嗯,是的,毛孔,十万八千个,毛孔,洞开。
忽然之间,他仿佛进入了西天极乐,又仿佛进入了地狱深渊,能感受到一种非常非常遥远,也非常非常古老的……力量,就在身边,绵绵汩汩,奔涌不息,也能感觉苍穹之外,一股股永不停歇的绝灭气息永无止歇肆虐不休。而苍穹,每每说起来虚无缥缈的苍穹,脆弱到无质无形的苍穹,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奔涌不绝的恐怖气息隔绝在外,护佑着它所笼罩的万千苍生。
而月华,却又像是化为无数极为细小的颗粒,细小到即使之于毛孔,也仿佛滴水之于大海,尘埃之于高山。
这些颗粒现在正飞蛾扑火般涌向他周身毛孔,那十万八千个毛孔急欲将之吞噬,却又不可得,只能按法呼吸吐纳,将其纳入肺经缓缓流转,直至同化吸收化为自身内力后缓缓将之纳入丹田。
众人也已察觉来庆那里的异象。在众人眼里,来庆此时周身似是罩了一层光圈,氤氲莹然。
朱紫萱愕然道:“这……他这是要成仙了吗?!”
白玉堂也有些意外,道:“想不到这小子还真是练武奇才,竟得有天人感应之赋。”跟着向朱紫萱解释道:“所谓天人感应,乃是修习内功之人的一种天赋表现,表明此人天赋异禀,修习上比之常人可事半功倍。只是甚为少见,可谓百不一二。而且此事甚难琢磨,有的人甫一修习便可得之,有的人却是在习练多年乃至功法大成之后方有所感,,更有人临该老死了,才突然显现。”顿了一顿有道:“然则天赋便只是天赋罢了,武功之道,要紧的还是勤奋。真正的顶尖高手,有此天赋的也甚为少见。”
李轻侯感慨道:“我倒也不想当顶尖高手,只是此等天赋,却着实令人羡慕,只叹苍天何其不公,便为何不能众生平等。”
上官青青微微一笑,挪揄道:“天地不仁,万物苍生自各有所遇。你一出生便锦衣玉食的,不知便羡煞多少人了,可曾感叹苍天不公了。”
朱紫萱心下大为羡慕,倒很以李轻侯之语为然。话说白玉堂与上官青青见她似是未习练过内功,曾想教她一些,但不知如何,总是无成。据那白玉堂推测,可能是她出身之地先天匮乏,致使她身内未曾蕴得先天之气,无法感应练气。李轻侯还借机跟着撒盐,念叨什么海外蛮荒吧啦吧啦的,总是想劝她就此在中原扎根得了。
李轻侯看着光环绕身的来庆,向白玉堂问道:“这小子天赋了得,你干脆收他为徒算了。”
白玉堂摇头道:“罢了,我白某人一向无牵无挂浪荡江湖,耐不得这等累赘之事……”
话未说完,李轻侯“咳咳”两声,而那边,上官青青一双妙目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白玉堂不觉脸上有些讪讪。
众人正说话间,一亲兵上前禀告,却是李府管家上山来了。众人忙问何事。却原是明日永安侯家中有宴,本是每年例行必至的,见今日众人仍未回城,唯恐他们缺席失礼,故连夜上山探问情况。
李轻侯有些惭然:“我们原是准备明日一早下山赴宴的,却忘了跟家里打个招呼了,害得忠叔您老人家连夜跑这一趟子。”
那管家李忠呵呵笑道:“此事原也用不着我这老头子亲自跑这一趟,只是在府中呆得久了有些气闷,借这由头出来走走活动活动腿脚,不然别说那帮小兔崽子了,就是用那什么捞什子无寂也便捷的多。”
这李忠乃是李府老人,在李府很是劳苦功高地位超然,李轻侯他们这个年纪的基本是他看着长大的,所以几人对他很是恭敬,径直让到首位坐了。
李忠也不客气,接过锄月奉上的香茶饮了一口,道:“永安侯自不必说,那也是个好孩子。若不是这些年与川王较劲,不论是朝堂还是江湖,总会做出一番事业的。最近川王府的人在这边颇为活跃,也不知在忙活什么。你们几个,可悠着点哈,没啥要紧的事就别瞎掺合。”
几人心中微微一凛,心知这才是这位老人家连夜上山的缘由所在,当下连连称是。
李忠却也不再多说,跟几人就说着些闲话。
白玉堂忽然想起一事,道:“忠叔,去永安侯那里的礼物,可须再备一份。”
李忠笑道:“这大了几岁就是懂事多啦。放心吧,紫萱姑娘的那份早就备好啦。”
紫萱姑娘现在也有眼力见了,忙起身道:“有劳忠叔费心了。”
白玉堂却拉过早已练功完毕的来庆道:“还有这位朋友,现在与我们一起,明日也是要去的。”
李忠打量了一下来庆,点点头,唤过一名跟着自己来的随从,道:“按江湖朋友的份,中上礼。”顿了一下又道:“用点尖货。这就去吧。”那随从应了,转身便带了两个人下山去了。
白玉堂拱手作礼,来庆也乖巧地随他而行:“多谢忠叔。”
李轻侯呵呵笑道:“可以啊老白,思虑很周全么,以后定是一位好家主。”
李忠捋须而笑:“二少爷如今也是有官身的人了,也当见贤思齐才是。”
李轻侯偷偷翻了个白眼,讪讪道:“忠叔说的是。”
朱紫萱看着好笑,拉了拉上官青青的袖子小声问道:“这个永安侯是什么来头啊?”
旁边李轻侯插嘴道:“永安侯么,是个很有趣的人。”又仰头哈哈笑了下:“但绝不是个有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