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儿科病房,几乎是医院里最吵闹的所在,孩子哭大人叫,但对于苏越来说,这儿就是她的主战场,是她的领地,是她的另一个家。
在这个家里她是母亲,是保姆,是管家,是指挥官,或者拿李美玲们的话说是领着干活的妇女队长。
当然,这个家里还有另外一位家长,就跟千千万万普通世俗的家庭一样,这里有一个母亲的角色,也有一个父亲的角色——科主任丛安芝。
苏越以为自己来的并不算晚,路过丛安芝办公室的时候,却发现丛安芝已经坐在里面开始一天的工作了。
五六个家属众星捧月一般围拢在一个三四岁大小的男孩子四周,一个个隔着桌子努力伸长了脖子,生怕听漏了丛主任对自家孩子病情的解释。
靠在墙壁上的阅片机发出独特的白光,透过X光片两侧的缝隙投照在丛安芝聚精会神的脸上,让这个青年医生在这一刻渡上了一层神秘莫测的银光。
从病因到病情,到治疗,到预后,丛安芝一番深入浅出的解释获得了良好的效果,家属望过来的眼神是崇拜的,是信服的。
不过当这种崇拜和信服由家属的嘴乱七八糟地说出来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孩子忽然哇哇哭叫起来。
孩子的哭闹声,咳嗽声,大人们的诱哄声,相互指责声,立时让整洁肃静的办公室呈现出一种农村赶大集的热闹。
嘈杂的声音在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间中纵横肆虐,刺激耳膜,丛安芝的眉心有些不耐地跳了跳。
良好的职业素养却让他很快把这种不耐烦压制了下去,甚至还扯了扯嘴角,让熬夜后略显灰暗憔悴的脸上浮起一丝温和笑容。
丛安芝用果断中透着些许热情的语气道:“好了,好了,你们赶紧去给孩子办理住院手续吧。”
这是不得已之下,不得不下了逐客令。
病号多,医生的时间却有限。
三四十个住院病孩净等着丛安芝去查房,他可不能将时间都浪费在跟家属无谓的交流上。
家属们明显心有不甘。
临走出门口的时候,做奶奶的又回头扑到桌子前,吐沫星子喷了丛安芝一脸,瞪着金鱼一般鼓突的眼睛,用威胁似的语气神经质地嚷嚷道:“丛主任,我们可是扑着你来的,你可得保证给我们娃娃治好!”
“好的好的,我肯定尽力!肯定尽力!”
其实就是个普通的急性支气管肺炎,因为家里就这么一根独苗,孩子咳嗽一声,简直跟天塌地陷了一样,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全家总动员。
现在住院的独生子女越来越多,丛安芝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他嘴上做着保证,心里却隐约有那么一丝担忧。
做医生的,谁能保证百病百治?
然而他要是敢说治不好,只怕迎面而来的就不仅仅是那些混合着腐败食物和腥臭气味的吐沫星子了。
当这波家属退出去,丛安芝立马关上门,赶紧就着水池子洗了洗脸。
被老妇人唾沫星子喷在脸上的恶心感觉这才舒缓了下来。
胃却隐隐有些难受。
他这才记起,自己还没有吃早餐。
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半包昨天吃剩下的青岛饼干,就着一杯白开水,丛安芝慢慢咀嚼起来。
他想他可能是今天最早一个到院里的科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