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很薄,随风而动。月如玉,高洁冷艳。倏尔云飘,如一帘薄纱,渐渐遮了月。于是,今夜星空,美人羞躲薄纱帐,花容隐约,月貌朦胧,莫非广寒仙娥?
这个晚上,实在令人无法入眠。孤身坐在船舱,月光从纱帐偷偷溜出,在窗台歇脚,抚慰着惆怅人残缺的灵魂。月光温柔地轻抚窗边人,这位原本拥有着一个钢铁般坚韧的灵魂的女子,却也在不久之前颓丧轻生,甚至肝肠寸断。可是,今夜,她那如一滩死灰的内心,忽然亮起了一点火光。此刻,她思绪万千,拿起了一颗夜明珠,真美啊,宛若明月,艳压群星!这也正是她活下去的希望之光吧。
岳菱怡呆呆地坐着,她的面前是一张纸片。这纸上写的是一句暗语,只有她才能读懂的暗语。译出是“明夜来接你,浪猫才是家”。显然,写暗语的是杨术青,可这却又是浪猫海盗帮船长的口吻。想想今晚司徒商带着少荀来见她,想想少荀当时奇特的一举一动,岳菱怡基本上明白了此事之究竟。公子和杨术青已经联合了浪猫,他们扮成赵小式海盗帮混进这座岛上,最终目标竟然是救自己。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公子他们究竟是如何遇到了浪猫,又究竟是如何说服浪猫相助?
很多事情是她不可能想得通的,也没必要深究这种事情。岳菱怡现在在想,明晚,又该如何逃脱?
“咚咚咚”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阵阵敲门声。
“谁呀?”岳菱怡赶忙把纸片藏了起来。
门外传来几个侍女的声音,她们告诉她,军师说了,按照风俗,新娘不应该在夫家,所以督主特命她们来请她移步。
糟糕,这可如何是好!岳菱怡傻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等变故。若是明晚浪猫的人来了,那岂不是扑个空,还会暴露身份,肯定会被吴大年的人杀掉的。怎么办,怎么办,根本没有办法去通知他们啊……
“姑娘,您准备一下,我们等一下就进去为您搬运必要的行李。”门外不断在催。
与此同时,在镇上,浪猫一伙又分布各处。这一次出动的人是少荀带领的郎添顺、袁飞勇一队,以及马度带领的武赫、王再松一队。他们正密谋着一件关乎此次抢亲行动成败的准备工作。
此番他们的所作所为都是见不得光的——暗中传谣。也就是离间计,虽然阴险,对海盗们来说却十分有效。不过,有些事也不好自己出面来做。于是,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花钱请人来做,借别人的嘴来传吴大年的谣,以此离间吴大年和其他海盗帮,也能动摇许多想要加入吴门的海盗帮的心。吴门大宴和结盟大礼之时,肯定会有众多异议,海盗们应付这种事往往是通过暴动,这便是浪猫造谣目的之所在。场面越乱,浪猫救人的机会就越大。
一传十,十传百。就在今晚,谣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很快就替代了某家青楼的某某姑娘之美艳、吴大年击败红豹船长之英姿这些火热谈资,一跃成为海盗们当下最关心的热议话题。
当谣言彻底散开,浪猫一伙也开始加入了议论。马度混迹江湖这么多年,说他是一只老狐狸也不足为过。如今他把自己藏着的那些套路施展开来,这才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姜还是老的辣。行动之前,老马就告诉少荀,千万不能由他们浪猫来做造谣传谣的源头。于是,少荀选中了赌场失意的几个浪人,由他们来做这个源头。等到浪猫趁势头蔓延而开始加入议论之时,老马又教少荀他们,一定要把握一个度,可以添油加醋,但不可以过分,切忌不要当传谣的风头人物。
这个夜晚,注定不安宁。
“赵老弟,赵老弟!”
少荀正在酒馆和一伙人谈论那些谣言,忽然便听到有人喊。他赶紧朝那个声音那看去,原来是周子方。
于是,少荀离席,向周子方走去。等到少荀走来身旁,周子方赶紧拉着他进入了一个包房。
“先生何事如此惊慌?”少荀惊讶地看着周子方。
周子方为少荀倒了一碗酒,随后说道:“你不知道吗,如今都传疯了!”
少荀故作疑惑,忙问:“什么传疯了?”
周子方回道:“现在,不论是酒馆、茶楼,还是青楼、赌场、烟馆,大家都在谈论吴门大宴。”
少荀点点头,说:“的确,大家都在说这些事。”
周子方眉头一紧,说:“如今有两个说法。一个是,吴督主所谓吴门结盟最终目的其实就是吞并盟友,以此壮大自己。另一个说法就更离谱了,竟然有人怀疑吴督主勾结了水师提督于达,象骨屿的盟会其实就是要把来的所有海盗一网打尽。”
少荀笑了笑,问:“那么先生,你怎么看呢?”
周子方说:“吴大年也许真的是一位枭雄,他能够把这么多有头有脸的海盗聚集于此,足以证明他的能力非凡。至于现在热议的那两个说法,事实上在进入这象骨屿之前大多数海盗们就已经有这些担忧了。只不过,现在突然传疯了,究竟是有人别有用心想要破坏此次结盟的阴谋,还是内部透露出来的真相,那就不得而知了。”
少荀问道:“先生以为是阴谋,还是真相呢?”
周子方似笑非笑,回道:“各有一半。来此聚会的海盗们有没有水师细作,有没有其他大海盗帮派出得探子,谁又知道呢?无论存在哪种人,毫无疑问,他们都想要这个吴门大宴以失败告终。”
少荀点点头,说道:“言之有理。”
周子方得到认可,笑着和少荀喝了一碗,然后接着说:“我们要做的,不是去纠结真相,而是应该考虑后路。这就是我特地要奉劝赵老弟的。不管是被吞并还是被水师一网打尽,或者完全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你都应该好好想想该怎么做。到底是尽快逃走,还是留下观察,一定要做好准备才行。”
少荀为周子方斟酒,说道:“先生可否为小弟指条明路?”
周子方想了想,喝口酒,这才回道:“这样,我给你一条建议,路指给你,往后怎么走,你必须自己来决定。”
少荀说:“先生请讲!”
周子方说道:“提前结盟。”
少荀顿时大惊失色:“提前结盟?”
周子方赶紧解释道:“你可以私下和几个海盗帮先结盟。如果出了事,可以一起逃;如果没有事,以后加入吴门也可以继续称兄道弟,也有个照应。”
少荀恍然大悟,不由地竖起了大拇指,说道:“高啊,不愧是先生!”
周子方笑了笑,说:“如果赵老弟在这方面遇到了什么麻烦,大可来找在下,或许我能从中周旋一下。”
少荀当即抱拳,说道:“若小弟能因此脱险,必当铭记先生恩德,日后定然涌泉相报!”
周子方笑道:“都是兄弟,何必如此拘礼!”
随后,二人又喝了好几碗酒。
有了酒兴,周子方说道:“我最感兴趣的是,接下来司徒商会怎么做?”
听到这话,少荀先是一愣,而后心里暗自地发笑。他自然明白周子方今天给他的所谓“妙计”,其实是别有用心的。现在,他更明白,周子方为了和司徒商一较高下,是不择手段的。如此甚好,正中少荀下怀,足以说明周子方是对付吴大年的一颗得力的棋。
于是,少荀又再推一把,再加把火,他对周子方说:“我想司徒商没那么笨,他肯定想到了,一旦召集结盟大会,毫无疑问,那些所谓盟友肯定会有这些担忧。所以,司徒商必然会有所作为。如果,他设法哄住了我们,瞒天过海,最后才露出真面目,那我们肯定会死的很惨。”
周子方缄默片刻,喝了一口酒,叹了一口气,随刻说道:“司徒商的确有这样的能力,而大多数海盗们也的确会笨到乖乖上他的套。这才是最可怕的。如果司徒商动作太多,那么就说明那两条猜测很有可能是真的。如果司徒商毫无作为,也说明他在刻意冷静,想要制造一个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假相。”
少荀故意惊呼:“这么复杂?”
周子方笑了笑,说:“所以你们这些海盗会被那些所谓军师给蒙骗。其实呀,他们大多也就比你们多读了几本书,读过一些兵法,知道三十六计,没什么了不起的。”
少荀故作憨笑,说:“我们都是粗人,一看到书就头疼。”
之后,二人聊了一会,周子方说还有些事,便告辞离开。少荀还在包房喝酒,似乎并不打算走。
少顷,隗逊出现了。
“逊哥儿,坐!”
隗逊坐下,向少荀汇报:“周子方在见你之前已经约了三个海盗帮的船长,你是第四个。”
少荀笑了笑,说:“看来这位周先生朋友很多啊。”
隗逊继续说:“他在向各个海盗船长陈述两大传言的利害,然后奉劝他们提前结盟。”
少荀将剩下的一碗酒一饮而尽,笑道:“这里的美酒喝得差不多了,该去见另一位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