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风,繁星照亮了整片海。银月幽静,默默守护航行人。
月夜里,星空下,一艘商船却热闹非凡。灯红酒绿,一片欢歌笑语。他们刚从鬼门关边缘被拉回了人间,这惊险的经历之后,自然是大难不死的庆幸,自然是必有后福的欣喜。于是,他们把酒当歌,敬恩人,敬生命,敬人间。
被“浪猫海盗帮”解救,岳菱怡心中是充满感激的,可是她太傲气了,她不喜欢也不服那个放浪不羁、疯疯癫癫、没个正形的海盗帮船长。但少荀这样的性格,恐怕这辈子也不会变的。岳菱怡的自尊心,实际上应该还有她深藏着的虚荣心,这些都让她告诉自己,必须要和这位浪人一较高下。她极想打败他,然后告诉他,他这样的性格是不应该存在的。可是,站在他的身边,即使他看似如此吊儿郎当,在她的眼里,却看不到任何胜算。
“既然不比拳脚,那你选一样兵器吧!”
少荀转过身,在武器架边看了看,最后选了一把木剑。他拿着木剑在手上掂量了一下,而后笑着对岳菱怡说:“这东西不错,我就选它了!”
岳菱怡瞪了少荀一眼,有些生气和无奈,她说:“刀剑无眼,我可不会留情的!”
少荀笑了笑,说道:“只是比试比试,何必搞得这么认真呢?”
岳不复言,直接挥剑而来。少荀举着木剑,不慌不忙,只做防御之式。岳一剑飞刺,少荀迅速横剑挡下。岳先退一步,下一刻猛然斜剑劈去。而少荀则急忙一闪,岳及时反应,迅速再劈一剑,却又被少荀闪了去。几个回合下来,岳菱怡不断攻击,这少荀只顾避闪,也不反击。
这时,岳菱怡收了剑,少荀也止了步,暂停片刻。
岳菱怡气愤地瞪着少荀,说道:“你能不能认真点!”
少荀笑了笑,说:“做人做事哪能那么认真,凡事都认真,活得也不轻松,那岂不是累死个人!”
岳菱怡哼了一声,蔑笑道:“你该不会是不打女人吧?”
少荀嘿嘿笑道:“那倒不是。我只是不打漂亮的女人。”随而坏坏地冲岳菱怡一笑:“舍不得啊!”
岳顿时红了脸,又羞又怒:“油嘴滑舌,该打!”
语落,岳便挥剑冲少荀而去。岳一剑飞刺,少荀迅速挪了一步,举着木剑将岳的剑挡在左侧。少荀以力压制,令岳菱怡的剑不得动弹。岳奋力收剑,却怎么也挣脱不了。见岳“挣扎”得面红耳赤,少荀嘴角不由地扬起。这也是男人的通病,一种征服的满足欲,特别是征服一个女人,这份虚荣便充斥于心头作祟。
倏然,就在岳菱怡还在奋力挣脱时,少荀猛地一下将剑往下再压。随刻,岳菱怡的剑被少荀用木剑带着绕了几个圈,而她依旧只有呆看着的份,动弹不得。绕了约莫两三圈,少荀猛然一挥木剑,力道非常。岳菱怡整个人都被震了一下,那余波自剑尖迅速流向掌心,顿时一阵痛麻闪入脑中,此刻什么都来不及想,她当场便松了手。随着剑落地的一阵“叮当”声响,少荀突然一个闪步,如疾风一道,瞬间出现在岳菱怡的身旁。岳菱怡脸色铁青,心中无限愤懑,因为此刻一把木剑已架在了她的颔下。
“我输了!”
岳菱怡叹了一口气,竟然主动认了输。
少荀收了木剑,顺便往武器架那边一扔。他轻轻拍了拍岳菱怡的肩膀,笑着对她说:“我呢,其实还是很想怜香惜玉的,但我是一个海盗啊,不做辣手摧花的勾当,反而是不务正业!所以,你以后遇到海盗,还是小心点!”
岳菱怡苦笑了一下,不再作声。看来,她是真心认输,败者为寇,自然不好多言。少荀离开后,她依旧站在原地,默默地发呆,面无表情。
她是不甘心吗?不,她绝对是一个拥有愿赌服输胸襟的女子,她没那么小气。她是在为输给一个海盗而感到羞耻吗?自然也不是,少荀他们虽然是海盗,但和其他海盗的作为是大相径庭,他们不会桀骜不驯,也不是十恶不赦,更惊奇的是他们居然救了她两次。怎么说呢,“浪猫海盗帮”并不像丑恶的贼寇,更像是大海之上的游侠。
那么她究竟是在想什么呢?事实上,她的思绪很复杂。有对善与恶的反思,有对海盗的重新审视,有对自己此次失败的反省,有对自己先前种种行为的愧疚……
少顷,少荀又走了过来,岳菱怡猛然回过神。只见少荀拿了一坛好酒,并询问她要不要再与他喝上一场。少荀的放浪形象总是能莫名地激起岳菱怡的斗志,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道理,此刻她竟能迅速将一切思绪拋到脑后,然后欣然接受少荀的提议,似乎这就是一个挑战。并不是她讨厌这个人,总之看到这个人她心中便会产生要去争的情绪。
翌日清晨。一阵阵海鸥的叫声将众人唤醒。在这茫茫海上,海鸥就像是在陆地上的雄鸡,都是报晓的好帮手。昨夜的狂欢早已平静,如今成了一个过去,但是人对美好事物的依恋是无比深厚且坚定的,所以大家似乎余兴未了,不断地回味。许多人都是宿醉,醒来的时候头昏脑涨,恍恍惚惚,还想着再来狂欢一回。现实让人不得不适可而止,何况吃海的人最忌讳乐极生悲。
岳菱怡是惊醒的。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少荀的怀里。少荀摊开双手,整个人都摆开了,十分随意地呼呼大睡着。岳菱怡就枕在他的左手上,侧卧着,身体几乎和他贴着。岳菱怡醒来时吓了一跳,脸色煞白,随而面红耳赤,整个人都惊慌失措。她赶紧环顾四周,看出这里竟是船舱内她自己的房间,她又看了一眼还在打鼾的少荀,心头一怔,即刻仓皇离去。
过了不久,少荀醒来。他发现自己躺在船舱,爬起来坐着,脑袋恍然一阵空白,眼前也是骤然黑闪闪的一片,头疼得很,看来宿醉还是难受。少荀起身,仔细观察这房间,整洁干净,还有淡淡的花香,床边有一张乌木桌,上面摆设了几样简单的胭脂水粉和一面铜镜。这难道是姑娘家的闺房?
少荀走出船舱,商船主事迎将过来,二人寒暄几句,少荀便要告辞了。随后,康尹领着岳菱怡和杨术青来相送。于是,百年来,甚至可以说是千年来,最怪异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发生了——对海盗望而却步并视之为敌的商船队伍和一伙海盗相互告别了,而且还是以送别友人的形式来进行的。这难道不是千年一遇的大怪事一桩吗?就好像是羊和狼在一块玩耍,老鼠和猫成了朋友。
实际上,在这片海上,商队和海盗混在一起并非一桩奇观,甚至可以说是屡见不鲜。他们勾结在一起,商队光明正大地在明面上运作着一桩桩买卖,海盗在背后提供走私的货物和地下的市场,互市互利,权当是一桩生意。说白了,都是为了生计和谋财。
海上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阴暗面,最令人难以置信的就是所谓的“三边贸易”。这也是最黑暗的一桩买卖。一些商队被指定为中间人,行走在海盗和水师之间。海盗将抢来的珍宝、私盐、远海的水产等等交由中间人,水师呢就给中间人提供方便,于是中间人总能一路顺风地将走私的货物运上案。水师会在暗场购买一些货物,高层也自然还要从中分一杯羹。然后,商队又再从岸上带着海上难以获取的物资重返大海,水师照样在航行途中给予方便,商队便顺利地将货物运往海盗的专门集市,海盗们就在此购买所需的物资。
这样一来一回,自然能互市互利。还有一样好处,那就是能有效地维持三方势力的平衡。由于这是一项大生意,牵一发而动全身,为了谋求利益的更大化,谁都不愿意乱,若三者相安无事便能保海上之安宁。
不过,能够参与到“三边”的海盗,毕竟是少数。而且只有那些大海盗帮才能有如此强大的资源,小海盗们想都不敢想,也不可能获取水师的信任。
少荀虽然年轻,但论当海盗那可是老手了,自然知道其中的大部分内幕。他不喜欢甚至说厌恶海盗参与这样的生意。他认为,海盗就该逍遥自在,黑道和白道混在一起,而且还是狼狈为奸地勾结,简直虚伪到恶心。再则,他最恨之入骨的几样东西都是“三边贸易”中最核心的买卖,一样是走私阿芙蓉,一样是略卖。他并非自我标榜“盗亦有道”,也不存在“积德”这种想法。总之,在他心中,阿芙蓉就是折磨人的酷刑,不亚于凌迟,它本身就是一样毒药;而略卖,简直丧心病狂,不把人当人,竟把人当货物,这种轻视生命的行为,乃万恶之首,天人共诛之。
做一个自己想做的海盗,这是少荀的志向和梦想。但是,在这世上,做自己希望看到的那种样子的一个人,才是最难实现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