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川周省南溪城的东门大街上,坐落着一座构建宏伟的府邸。
府邸大门口正上方的匾额上,用金漆镌写着“洛府”两字。
洛府门口前方,停着一架马车,府第的杂役们,不停的往马车上搬运着一些东西,今天是宅邸主人远行的日子。
一对身着华服的中年夫妇站在马车旁,他们是这座府第的主人。其中的男子叫洛云,约莫四十来岁,此刻他脸上有几分阴沉,在他身旁的一名美妇人叫苏兰,是洛云的妻子。
苏兰此时有几分焦急,双手不停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角,嘴里念叨着:“都这个时候了,小开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洛云望了望天空,夕阳渐渐西下,眼看今天出行的时辰就要被耽搁了,他眉头紧锁,说道:“想必是小开有什么朋友割舍不下,前去道别了,刘管家已经派人在城中四处寻找,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他。”
洛云嘴上虽然这么安慰着苏兰,心里却也嘀咕着:“洛开这小子虽然平时爱玩闹,但关键时分还是知道分寸,今日可是前往望月阁拜师入门的出行日子,却自早上起就见不到他人影,可真是奇怪了。”
这时,一名杂役神色匆匆的从府第内走出,手里还拿着一份信件。那名杂役将信件交到洛云手中,说道:“老爷,这是刚才在少爷房内的书桌上发现的。”
苏兰纳闷道:“今早我刚去过小开的房间,没发现他房内有什么特别之物啊,张启,你确定这份信件是在少爷房内找到的?”
那名叫张启的杂役回答道:“这事小人也是感到奇怪,下午时分少爷的房门还是紧闭着的。不过小人刚才路过少爷的屋门时,却发现屋门被打开了。小人以为是少爷回来了,想进去叫少爷出来,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只是看见了书桌上留下的这封信件。”
洛云迅速拆开信件,只见信件上只是简单地写了一句话:洛开在城西柳林坡坡顶。
苏兰也瞧见了信中的内容,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颤声道:“小开不会被人虏去了吧!”
洛云捏着手中的信件,寒声道:“我们先去柳林坡瞧瞧。”
夫妇俩都是有一定修为的人,两人并没有骑马,运起轻功飞速往柳林坡赶去,倒是比一般的骏马跑起来还快上了许多,仅仅花了半个时辰,就出了城,来到离南溪城二十里外的柳林坡。
果然,在柳林坡的坡顶,一个十四五岁,面色惨白的少年昏倒着躺在那儿,正是他们的儿子洛开。两人心中焦急,也顾不得周围是否有什么陷阱,抢上前去。
好在除了他们的儿子独自躺在在那里,并没有什么人埋伏在四周。洛云搭了下洛开的脉搏,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安慰苏兰道:“只是晕了过去,并没有什么大碍。”
苏兰悬着的心顿时松下来几分,可是又感到此事奇怪万分,问道:“谁好端端地将我们的儿子掳走,扔到这荒郊野岭之上,难道只是想吓吓我们?”
洛云一时也是摸不清楚其中的道理,说道:“先将他带回府中,等他苏醒之后,再问问他今日之事吧。”
两人怕停留在此地久了会多生变端,于是也没在周围做什么探查,当下就背起洛开,飞速返回府中。
三人回府之后,苏兰轻轻地把洛开放到卧榻之上,又拿了一条毛巾,沾了些冰凉的井水,在洛开的额头上轻轻地擦拭着,片刻之后,洛开转醒过来。
苏兰见儿子苏醒,关切地问道:“小开,你没事吧。”
洛开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并不是昨天深夜里把自己劫走的黑衣蒙面人,而是父母那亲切的身影以及这熟悉的卧房,说道:“爹,娘,放心,我没事!原来你们救我回来啦,太好了。”
苏兰见洛开无大碍,便马上起身准备给洛开倒一杯水。
洛云问道:“小开,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还记得清吗?”
洛开回答道:“我只记得半夜在熟睡的时候,有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突然将我劫到一片林子中,我问他是谁,他没回答,只是强迫我服食了一枚叫长恨丹的丹药,说到时候你父母知道长恨丹这三个字,便知晓他要干什么了,被迫服了丹药后我便晕了过去,接着什么都不知晓了。”
苏兰端着一杯水,正朝着洛开走去,突然听到“长恨丹”两字,顿时乱了心神,“啪”的一声,手中握着的水杯摔裂在了地上。
洛云握紧了洛开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被逼服食了什么丹药,你再说一遍?”
洛开顿时也有几分慌了,回答道:“是叫什么。。。长恨丹啊?爹,难道这是什么厉害的毒药不成。”
洛云再次听清“长恨丹”这三字,心中的悲鸣,愤恨一起涌上心头,不过还是在脸上挤出了几分笑容,说道:“不碍大事,只是会让人的修为倒退几分而已。不过我还是得确认一下,小开,尝试运行一下真气。”
洛开依言运行了一番体内的真气,发现体内的真气果然少了很多,顿时有几分失望,说道:“爹,看来是真的,我这一年的努力白费了,境界又退回到练气境初境了。”
洛云紧接着又扯开儿子的衣领,看到他左肩上果然有一条细微的黑线,一脸沉默。
洛开看不到父亲的异常,只有苏兰注意到了洛云垂下来的那只手拳头深深的紧握着,指尖甚至嵌入手掌之中,流出了几分血丝。
洛云将儿子的衣领整理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修为倒退了,再练回去便是,今日你也受惊了。先好好休息吧。”
洛开对一年的努力白白浪费感到心痛不已,不过也好歹捡回了一条命,可惜之余也感到万分庆幸了,一时间也感到身心俱疲,倦意袭来,慢慢地睡了过去。
洛云和苏兰悄悄地退出房屋,轻轻地把门给关上。两人来到院中,确定不会打搅到洛开之后,苏兰顿时控制不住内心的伤痛,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洛云把苏兰搂在怀中,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长恨。。。长恨。。。要使人长恨,又岂是使人修为倒退这么简单。
苏兰哭道:“这些年来我们广结善缘,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为何会有人对我们的孩儿下此毒手!”
洛云恨声说道:“此事究竟是谁干的,我定会追查清楚。。。只不过。。。”
苏兰问道:“只不过什么?”
洛云说道:“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洛开关于长恨丹的实情。”
苏兰说道:“还是别告诉他吧,瞒着他,让他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活下去,我就知足了。”
洛云说道:“可他终究还是会察觉的。况且就算能一时半会儿瞒住他,望月阁那边怎么交代,华府那边又怎么交代?”
苏兰哭喊道:“可是一旦你告诉他实情。他这辈子说不定就。。。就这么完了。”
洛云沉默了好久好久,夜色已深,苏兰也停止了哭泣,两人在园中就这么相对坐着,在这深秋的夜里,万籁俱寂。
就这样,黎明已至,朝阳的微光有一丝抛落在了院中,洛云也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还是告诉他吧,我相信我们的孩儿有勇气,有担当,绝对不会如那恶徒的意愿,就此。。。迷失沉沦的。”
洛开终于还是从父母口中得知了长恨丹的真正使人“长恨”之处了,那不是天下最毒的毒药,却比天下最毒的毒药还毒上三分。
得知实情的第一天,洛开没有说一句话。
第二天,洛开还是没说一句话,洛云和苏兰也没怎么安慰,因为他们明白这需要洛开自己能想通才行。
第三天,洛开还是没有说话,不过见他还是依旧将餐盒里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苏兰才放下心来。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洛开除了吃饭,睡觉,和呆呆地望着院中的那颗梧桐外,听着梧桐树上哪一日比一日微弱的蝉鸣,什么都没做。
苏兰偷偷躲在墙脚,望着独自在院落中发呆的洛开,偷偷地抹着眼泪。
终于有一日,秋蝉发出了最后一次鸣叫,就此销迹。
时隔半个月,听不到任何蝉鸣,整个院落又变得异常安静,洛开终于开口说话了,感慨道:“生命,真的好短暂啊。”
洛开还是呆呆地望着那颗梧桐树,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爹,娘,别躲着了,出来和我说说话吧。”
苏兰和洛云从墙脚走出,来到洛开的面前。
苏兰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开,你想通了?”
洛开点了点头说道:“爹,娘,这半个月来害你们担心了,真对不住。”
苏兰的眼泪又止不住地都流了下来,说道:“傻孩子,哪有你对不住我的,是我们对不住你才是。”
洛开又转而对父亲说道:“爹,我想拜托你帮我做三件事。”
洛云说道:“你说,只要爹能帮你办到。”
洛开说道:“第一件事,麻烦您帮我传讯给望月阁的清灵道长,感念他的知遇之恩,无奈我府脉尽毁,不能跟随他修行了。”
洛云说道:“好,我帮你办到。”
洛开接着说道:“第二件事,请您帮我修书一封给华府,帮我把这份婚约给退了,我年寿无多,修为又废了,总不能拖累了芸儿。。。不,不对,是华小姐。”
没等洛云开口,苏兰先拒绝了,说道:“你跟芸儿从小感情就好,这件事,我。。。我不同意。”
洛开平淡地笑了一笑,说道:“芸。。。华小姐是天择之人,将来前途坦荡,我总不能连累了她做个活寡妇,不过我也不想让华伯父为难,就拜托爹你修书一封,直接骗华伯父说我已经因意外过世了吧。”
苏兰见洛开将对华芸的称呼从“芸儿”改为了“华小姐”,可知儿子心意已决,叹了口气,不再劝阻。
洛云说道:“你有这番担当,我也很欣慰,第二件事,我也应允了。”
洛开继续说道:“第三件事,给我十两银子,我要去拜入云天宗。”
听到“云天宗”三个字,洛云一时五味陈杂,疑惑地问道:“你是想。。。?”
洛开哈哈一笑,说道:“我可不想就这么干巴巴的等死,以我的情况,普通之下能收留我的宗门恐怕只有云天宗了。”
洛开嘴上虽然这么笑嘻嘻地说道,心里却是在想:“爹,娘,我总不能一直呆在府中,让你们眼睁睁看着我就这样短命地死去,或者见不到,看不到,甚至渐渐忘了我,到时候,你们应该就不至于这般伤心难过。”
洛云沉默了一会,终于说道:“第三件事,我也答允了。”
洛开笑了笑,说了声了:“谢谢爹。”
第二天一早,洛开收拾了行礼,在洛云和苏兰的目送下,离开了南溪城,踏上了前往云天宗的路。虽然苏兰坚持要亲自送他到云天宗去,可是还是硬被洛开给拒绝了。在洛云和苏兰目光触及不到的地方,洛开转回身子,跪了下来,嗑了三个头。
秋蝉到死鸣方尽,更何况无论怎么样自己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开府脉尽毁,无法再炼气修行,且左肩上的黑线蔓延到中指尖的那一天,也就是洛开二十岁的时候,他的生命也会在那时一起消逝。这就是长恨丹的歹毒之处,不但能断绝了一个人所有的前途,更可怕的是让一个人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仅仅有限的几年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苟延残喘耗光残余的生命,从而抱憾终身。
“我洛开岂能那你这般得逞,我这辈子就算生命有限,就算不能修行,我也照样要在剩下的日子里活得有滋有味,谁叫我是洛开,开心的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