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氏哪里有心思吃饭,这个儿媳妇的行事作风着实出人意表,刚才要不是儿子在一旁,姚广政一定会骂她个狗血淋头,这些年的逆来顺受,已经让她不知道什么是反击,什么是尊严。
姚广政的心里也是别扭,他现在就像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两头不讨好,老太太骂他,他得听着,儿媳妇闯了祸,他得兜着。
姚广政想要沉下脸斥责一番福娘,可是想到儿子说,如果这次不跟福娘说些好话,也许这个儿媳妇就会反出家门了。
福娘笑盈盈问道:“父亲,您是不是也没有吃饭呢?”
姚广政点点头,福娘笑道:“那正好,一起吃吧,丁香,快点让饭庄再送几个菜来,对了,老爷爱吃什么菜,你可知道?”
丁香摇摇头,轻声道:“奴婢不知道。”
章氏道:“你爹喜欢烧鸡,还有清蒸鱼,另外再来一个大蒜烧肚仁外加一个酸辣汤。”
丁香应声出门。
福娘撇着嘴说道:“父亲,您冷落娘亲这么多年,她还记得您喜欢吃什么,可是我担保,娘喜欢吃什么,您从来没有留意过,如果相公这样对我,我会让他一辈子不好过!”
姚广政臊的面皮发红,呐呐的说不出话来,福娘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而且字字捅在他的心窝上,让他无从辩解,虽然一个女人伺候自己的男人,是天经地义的事请,但细细品味,福娘的话又不无道理,在她的认知里,出嫁从夫似乎成了一句空话。
章氏轻声说道:“福娘,别这样说你爹。”
福娘从来不想称呼姚广政爹,因为他不配!他和文老爷是不一样的,她有亲爹,才不会叫别人爹。
正巧玉燕端上茶来,福娘接过来,双手捧上,放在桌子上,“父亲,别生气,儿媳这个人从来不想那些阴谋小人,说起话来,也不爱藏着掖着,说真话的确很伤人,可是没办法,儿媳就是管不住这张嘴,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生我的气。”
福娘既然这样说了,姚广政还有什么理由来责怪她,老太太若是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不知道会不会气到吐血,她本来是想让儿子来帮她出气的。
福娘示意玉燕带着众人退下,并令她守在门外。
此时的姚广政,心里却极不是滋味。
姚广政来之前,老太太对儿子破口大骂,听到孙子说他嫂嫂不回来了,必须公婆亲自去接,老太太恨不得肋生双翅,到颜家巷大骂福娘一番。
姚广政再三保证后,她才放了儿子过来,幸好这个时代没有录音机,这也许是老太太的幸运。
福娘的冷嘲热讽,让姚广政很尴尬,章氏无奈的转移了话题,没说两句,又被福娘转移回来,“父亲,按理说,儿媳是晚辈,不该过问长辈的事情,可有些事情,我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姚广政苦笑,“儿媳,我们现在是一家人,有话你就直说吧。”
“父亲,儿媳想问,妻为正,妾为副,妻为主,妾为奴,可是对否?”
姚广政尴尬的点点头,福娘不问,他也已经知道福娘想要说什么了,他对福娘的问话,十次有九次是无言以对的,因为福娘的问话,从来都是有理有据,有礼有节,让你挑不出毛病。
姚广政笑了笑,叹了一口气,这个笑容,让他的脸看起来有些扭曲。
福娘也是一笑,嘴角掠过一抹几不可察的嘲笑,“父亲若是认为儿媳说的对,那么婆婆身为一家之主,可否有权利行使自己的职责?”
姚广政沉吟片刻,叹息过后问道:“儿媳,你想说什么,只管说出来便是。”
“儿媳不想说什么,只是想告诉父亲,既然祖宗制定了法度,就应该遵守,如果父亲一味的破坏法度,那么有一天,这个家一定会分崩离析,父亲,不要走自取灭亡的道路。”顿了顿,文福娘看了一眼章氏,淡笑道:“婆婆虽然很好说话,但是儿媳可不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姚广政眉头一皱,他这次来就是为了让福娘回家,母亲受了柏氏的唆使,以为自己找的借口天衣无缝,结果让福娘倒将了一军,现在族长已经对他们姚家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大为恼怒,母亲在族长心里,已经彻底失去了信用。
“儿媳,有句话叫做得饶人处且饶人,更何况那是你的长辈,你祖母已经知道错了,先回家吧。”
“祖母真的知道错了?”福娘冷笑:“就是父亲都不认为自己错了,更何况老太太,今天儿媳让父亲前来,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一问父亲,您是打算一直站在老太太那边,还是……”
姚广政看着福娘眼中射出的凌厉的光芒,心中一滞,几乎是想也没有想,就打断了福娘,“儿媳,此话何意?”
福娘轻笑一声,淡淡道:“父亲又不是痴傻之人,难道不知儿媳所指为何?如果父亲执意一条道走到黑,儿媳绝无二话,但是,在这之前,儿媳别无他路,只有自请下堂,哪怕是被休掉,也比将来有一日被杀头,还株连我文家一族的好。”
福娘的话,掷地有声,姚广政低着头,神情沮丧,嗫嚅半天,才叹息道:“儿媳,这件事,容我慢慢想办法。”
章氏焦急的问道:“儿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会株连九族?”
福娘凛凛的看向姚广政,姚广政本想斥责章氏,张了张口,生生忍住了,为了掩饰自己的慌乱,他喝了一口茶,方才缓缓道:“这件事,你不需要知道,儿媳,你也尽管放心,姚家不会垮,老夫也不会让它垮掉,只是以后你千万不要再和祖母针锋相对,传扬出去,于我们姚家脸上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