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哭够了就回家
两人这样有默契的日子持续了一个星期。
日子很快地到了七月十号。
早上起来时，天不怎么好，阴沉沉的，看样子应该要下雨。
李默出门时特意带了把伞。
来到医院的她像往常一样换好衣服，跟着带教老师后面做帮手。
杨越前些天已经拆了石膏出院了，她这几天中午也清闲下来。带了本《外科护理学》，一个人坐在休息室的窗台上看书。
“你知道么？”
有人进来了，听声音是和她一起实习的那两个护士。
“什么？”
“那个李默啊。”
她们在说她，她现在蹲在窗帘后面，应该是没看见她。
“她啊。”
“嗯，你看她屁颠屁颠跟在带教老师后面，护工的活儿她也肯干。就是为了争表现，在老师面前出头呗。”
“那有什么。她刚实习那天，为了出头还替别人挡啤酒瓶。”
呵，索性在她们眼里，她做的那些事儿，只是为了出头呗。
可惜了她们浪费口舌，她从来不理会这些。
“小地方来的人，就是没见过世面。昨天看到我们科新来的仪器，眼睛都移不开。”
她小地方来的是事实，没见过世面也是事实，她更加不会在乎。
她低下头，继续看着自己的书。外面两人说话的声音时大时小，她只装作没听见。
太阳向西移了移，她低头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到上班的点了，她拉开窗帘。
那两人看见她从窗帘后面出来，像是见了鬼似的，瞪大了眼睛。她装作没看见两个人，直接走出休息室。
她是李默啊！来海城就是来学习的，怎么能跟那些人计较？
不能！
下班的时候，她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接到了房东的电话。
房东：小默啊，真不好意思，那个房子阿姨不能租给你了。
李默：为什么？
房东：阿姨女儿回来了，她不喜欢跟我和她爸住一起，只好麻烦你搬出来了。
李默：好。
房东：阿姨把这个月房租和押金都退给你，真的很不好意思啊。
李默没有说话，她都这样说了她还能说什么？都白让她住半个月，她还能说人家不仗义？
房东：阿姨就在家等你啊，你快些回来。
难道还怕她赖着不搬走么？她果断挂了电话。
天已经开始飘小雨了，不过还好她带了伞。从包里把雨伞拿出来，撑开它。
在撑开它那一瞬间，“啪”的一声，伞骨断了。
忽然间，她鼻头有些发酸，吸了吸鼻子，安慰自己：没事儿，小事儿，不就淋个雨么？说不定一会儿公车就来了。
看了看手机，上一班178路刚走，还要等20分钟。
怎么今天那么倒霉？她今天是不是水逆？
手机响了，是她妈的电话。
她接了电话，放在耳边，轻轻说，“喂，妈。怎么了？”
李默妈：“诶，默默，你在那边怎么样啊？我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给我打，是不是很忙？”
她把眼泪憋了回去，说，“挺好的，不忙。”
“不忙也不给我和你爸来个电话，你要让我俩在家急死啊？今天你爸看天气预报，说海城今天要下雨，你带伞没？”
她低头看了看手上坏掉的伞，苦涩笑了笑，继续说，“带了。”
“带了就好，你在那边也别太辛苦，实在受不了就回家。”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自己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音。她努力从喉咙里蹦出几个字，对着电话哽咽着说，“没……事儿，我……挺好的，车来了，先不……和你说了。”
她匆忙挂了电话。
是不是人长大了，就会学会对家里撒谎，报喜不报忧。
回到出租屋，她看见房东坐在她的沙发上等着她。
她没说话，进屋拿了自己的两个箱子，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她先把书全都塞进箱子里，这些东西她不能留下。
那阿姨和她说，“小默啊，这是四千块钱，押金加租金。”
她接过钱，塞进了包里。
再怎么样也不能跟钱过不去。
她低头继续收拾东西，她在这儿住了半个月，后来添置的生活用品她一样都没带走。
算是她不收那半个月房租的补偿，反正房东女儿来了也要用。
她来的时候两个箱子，走的时候依旧是两个箱子。
收拾好东西，她站在门口，说，“阿姨，谢谢。”
她弯下身，冲她鞠了个躬。谢谢她，在她初到海城时的收留。
她没等她说话，径直走向电梯，播了几个电话，却都是冷冰冰的机械女音：“你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sorry……”
给李毅和杨越都发了微信，也没人回，这个点，大家应该都在吃饭吧。
顾欢她不能麻烦，她在她伯母家，也算是寄人篱下，她不能再给她添麻烦了。
她眼底起了层雾，有些看不清前面的路。她不知道她能去哪儿了。
进了电梯，下了楼。
回来时还飘着小雨的天，此时狂风大作，下着暴雨。风的声音，像是个要吃人的妖怪。
她蹲在楼梯口，把两个行李箱放在前面，两只手把自己抱的紧紧的，像是这样就能抵挡住妖怪的入侵。
一直盯着入口处看，希望有人收到消息，能来接她。
不知道等了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雨幕中。
是陆沉。
他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装，撑着伞，举手投足像是位矜贵的王子。她看着他向她这边慢慢走来。
陆沉看到两个巨大的行李箱把小姑娘挡在后面，她小小的一只蹲在门口。
像……他捡十三的时候。
看着行李箱，他猜出了个大概，推着她的两个行李箱，对她说，“跟我走吧。”
他推着行李箱往里走，却发现小姑娘没跟上来，又折了回去。
“怎么了？”他尽量放低声音问。
“我……腿麻了。”现在八点，她蹲了快有一个小时了。
陆沉向她伸出手，把她拉了起来。可能用力过猛，小姑娘撞进了他怀里。
鼻子撞得有些疼，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疼哭了。
推开陆沉，她吸了吸鼻子，止住泪。
“你胸怎么那么硬啊！”小姑娘声音带着哭腔。
他听着有些心疼，看出来小姑娘是在忍住泪，伸出手，拍了拍她头，柔声说，“想哭就哭吧！”
李默听见这句话，眼泪像是决了堤的河水，止不住往下落。
边哭还边说，
“我今天……肯定水逆。”
“同事她们嘲笑我……说我小地方来的。房东还……把我赶出来，我明明……那么努力了，怎么海城……还是容不下我？”
“我妈……他们在家都看着海城的天气预报，我也是……我爸妈捧在手上的宝……怎么……到了海城，我就……像只蝼蚁……任人捏踩。”
“我不想呆在这儿了，我想……回家。”
她断断续续说完这些话，眼泪鼻涕都蹭到了陆沉身上。
他也不嫌弃。
“哭完了？”他听着小姑娘没了声音，轻声问，“哭够了就回家。”
是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