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江映岚,是个好人。
穷算命的,被人骗来这个小镇无法脱身已经是第二年了。
我有个老板,她高贵冷艳艳若桃李李白桃红红杏出墙墙花路柳..眉目如画花容月貌貌若天仙仙姿佚貌貌若天...是个人间油物。
我写到这里,你可能读不出我的怒气,可能还觉得我在玩接龙游戏。
就好像近日着实是想念家中父老,也不知我的柳哥哥是否安好。我提笔写信,但发现自己的笔纸不见了踪迹,出门一瞧便看见老板的妹子倩倩在折王八和纸元宝,我暗叹不妙。
叫来老板,不料老板比我还惊慌。她伸手去夺纸钱,我反手拖拽楚倩。小丫头尖叫着踢翻了我的朱砂和鸡血,直到身材魁梧的老板娘用他健壮的手臂抬起楚倩,她的尖叫才渐渐弱下。然后被老板娘抱在怀里安慰,我甚至能看见那威猛男人散发出的母爱光辉。
我捡起被楚倩折了几下便扔掉的纸团,作念咒状。老板果然吓得连扫帚都拿不稳了,只哆哆嗦嗦的看着。唉,可怜我的鸡血了。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既然这么怕,就让我走啊。
记得那年我才七岁,就开始跟师父走南闯北作驱鬼生意。师父来到这玉萝镇便对这小镇东边小溪上巨大的痍气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当然,兴趣并不能当饭吃。于是我们师徒二人一边胡诌乱傍,一边除暴安良。能在这里定居下来,虽然听着不大对劲,但好歹能吃上芝麻糖。
记得老板找上我们的时候,一向抠门的师父甚至拿出了他珍藏十几年的火腿。不过老板没吃,她盯着师父不说话。水润的指甲轻轻刮蹭着木桌,发出钝钝的咔嚓声。
“我怎么看着你这么眼熟?”
我看见师父侧了侧身,语气显得很虚弱。
“如果我们见过的话,你就不会不带菜刀就来我家。你应当知道,我的火腿是需要好刀来切的。”
这个女人很漂亮,她直起身,身上的首饰碰撞出轻轻的脆响。她微微扬起细眉,身子向师父靠近。他们二人离得很近,师父也转头看着她。几呼吸间,那女人像是认出了什么。紧接着就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样,给了我师父一个响亮的耳光。
她横起的手臂仍在颤抖,我垂下偷瞄的眼睛,师父未喊我,我在一旁自然不敢动作。
师父似乎没有那么心虚了,我听见他带笑的声音。
“腊肉硬,切的时候难免碰到骨头,劲使大了定会豁刃,要是好刀,岂不是白瞎在这块臭肉上了?浪费浪费。”他没有管自己的脸,可是那声音听起来真疼啊。
“你的手疼不疼?”师父的语气一改往日的冷淡,变得轻佻又随意。
那女人好似呆在原地了,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默。在我忍不住第六次偷瞟师父的时候,师父让我拿点糖去吃。我犹豫了几下,芝麻糖是好吃。可这次的芝麻似乎是焦糊了,吃到嘴里总觉得自己在啃木头。
我矜持的开口:“今日水易致伤讳,灭杀引火,燥气难..”
师父对着我翻了白眼,忽略了我又震惊又感动的目光,朝我扔了几个铜板。我装进兜里,猛地跪下抱住了师父的大腿。
“师父您带我躲了这么久...”
“终于还是被仇家追上门来讨债了吗,早还晚不还的...”
“您一定要记住..把那个圆粒粒留给我..”
“说不定能卖可多钱了...”
我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好像我的话提醒了谁。这女人似乎也被我的情绪带动,她激动得指着我师父:“是不是你把我的倩儿做成人引,你这个疯子!”
师父也懵了,他站起身挠挠头,似乎感觉到他俩说的不是一件事。无奈道:“我不做人引,等等..是不是一个老头叫你来的?”
我也站起身,见当前的气氛已然被我引爆。便捂住脸跑出去,并且衷心希望师父在晚饭前叫我回家。
然而晚饭时间到了,师父没来找我。我便抱着自己的花绳和芝麻糖高高兴兴的回去,却在路上被那个女人一把抓住了胳膊。她的脸色呈不自然的绯红,好像在这个路口等了我很久一样。
“善主...天气这么冷,您拉住我定是缘分使然,不过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我打量着她的表情,又看看她手上亮亮的银环,应当是生意谈拢了。
我往前继续走,但未挣开女人的手。又看到她把师父随身携带的布娃娃抱在怀里,师父平常纵容我动这动那,但他的布人却是从不让我沾手的。
感觉有点糟糕,我等着漂亮的女人说话。但她未解释什么,松开我的手。从兜里掏出一把花豆,闻上去甜甜的。但我江映岚岂能为一捧干豆折服,当这女人拿出师父祖传舍利子的时候。我未看仔细便膝盖瘫软,扑通跪下来。
“弟子映辈拜见祖爷爷!证我证,得我得,随奉祖爷爷宗盛!”
我喊的哆哆嗦嗦,这女人好像不耐烦了,把圆粒粒和花豆装进布袋里便朝我扔来。我赶忙接住装进兜里,但脖子后面好像挨了一棍子,我倒在地下,没晕过去。只觉得颈子后一阵阵的热气传来,也感觉不到痛,我想要爬起来,但没力气。
听见女人和另一个男人在商量什么,似乎怪男人打的位置不准。我咬牙想掐决,但被女人抱起来,她冰凉的手轻柔的按摩着我的脖子。我只觉得连眼眶都要被震裂,那布人同我一齐被女人抱在怀里。
我垂下头,闻着布人头顶淡淡的血腥气,缓缓开口:“江镇庭没伤害你的倩儿,但我能。”女人没理会我的话,但她好像哭了,冰凉的水滴打在我衣服上,我听见了。
“钢铁锋利物,在你倩儿的手上,你猜她急症又犯,会不会拿剪子戳自己的头?”
“再不回去,不仅你的倩儿留不住,你的男人和鸡鸭也定会死绝。”
我被女人丢在地上,男人来扛起我,我不敢乱动自己的脖子,只听着男人把我放在了车上。随着木车一颠一晃,我睡了过去。
我醒来以后,已经是晚上了。我躺在木车上,铺着的棉被倒也暖和,我看着天上的星星,只觉得它们一闪一闪的是在流泪。我没哭,坐起来看着这个赶车的傻大个。
他似乎也察觉到我醒来,叫我吃点东西,说不能饿坏了我。见女人不在车上,我便安心了。
“你师父死了,我们会照顾好你。”男人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我吓了一跳,我张开手心,看着自己缭乱的掌纹,靠着夜色勉强分辨着什么。
“甚好,有咸菜吗?”
“...你不恨?”
“你们杀不了他,但你说他死了,他就是死了。你们帮我解决了他,我也不是记仇的人,那么今天朝我脖子上抡的那一棍子我便不计较了。”
“...”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是散仙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