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漠北边军!”一什长惊道。
漠北边军属大周三支边关军的一支,长期驻扎在距摩箕山五百里的漠城、缠关一带。
指挥的那人一怔:“漠北边军此刻怎会出现在摩箕山?”
“速报右贤王!”
令旗兵又是一番复杂手势,来回挥旗。
舞旗间,漠北边军已赶至眼前。
“此地属大周滨土,你等踏入,边军可就地诛杀!”
虢贲扬鞭愤指眼前,身后的边军齐举强弓。
指挥那人自知以国界来论必是先输一招,转而指向三名小队长,嚷道:“大周在此伏兵,暗杀我令支支刑王,今日我令支兵士皆亲眼目睹,将其就地击杀有何不可?就算这里是长京,我兰茨也要拿下!何况此地属燕国,边军还是少管的好!”
虽脚踏大周滨土,令支左大都尉兰茨却丝毫未见惧色。
三名小队长自知:被令支捉了是死,被大周边军拿了亦是死,不过是死的方式与时间不同罢了。听了兰茨的话,只恐这令支的死法没那么痛快,自觉不如死于大周典法之下,不禁向漠北边军移靠。
眼下之情形,虢贲十分清楚,通商开市且不说,单是令支向大周讨个说法,就足以令天子失颜。如三人被令支带走,大周只会陷于被动,遂回道:“燕地属大周方国,边军岂有不管之理!再者,此三人身无盔甲,形若草莽,何来伏兵之说?既在大周王土,又属大周子民,来人!将三人带回!”
兰茨也不糊涂,拿下这三人,便可坐实大周暗杀羌屠之罪,对令支今后的谋划极为有利,南下更是名正言顺,态度亦强硬,当即命道:“听令!大周辱我令支,杀我支刑王,列阵!弩手准备!”
双方僵持不下,大战一触即发。
皋落赋虽于远处,却已知晓发生何事,命令旗兵传令:“左大都尉即刻撤离,不得有悖!”
兰茨不可置信,着令旗兵反复确认后,愤然离去。虢贲当即施令绑了三人,奔向了燕国都邑,留一队哨骑原地警戒。
西都,王殿右阙。
管邑由季舂引入时,莒韫已在殿内。
“臣,管邑,拜见陛下!”
“管邑,予本下了暗诏,命大庭卫暗查田亩案,适才莒韫来报追查情况,予已知悉花魁一事。既然京畿司也搅了进来,就命你二人协力,将这田亩案彻查一番。”姬伯郇命道。
“臣领命!京畿司定与大庭卫通力合作,尽快查处。”
管邑遵令后,便与莒韫自右阙退了出来。
“少傅大人可真是给管某添了一桩好差事呀!”管邑叹道。
“诶,司监,就算莒某不向陛下提及,京畿司也一样会与大庭卫齐心协力,只是,能就此得了陛下一言,日后查案之棘手事,你我可方便不少。”
莒韫并未理会管邑的埋怨。
“乐坊主母这条线毫无动静,酎酒运送交接之人的线索不明,京畿司的快手悉数散了出去,仍无凶者之踪迹,管某这几日可不好过啊!”管邑愁眉不展道。
“大庭卫的追踪也无所获。”莒韫骤然止步,转向管邑,道:“依莒某看,主母虽无动静,只要与此案有关,露出马脚是迟早的事,现下唯一出不得纰漏之处,便是盖府。”
“管某也是这般想,柳谭虽已惊了凶者,但盖堂安然无恙,对田亩案背后之主来说,始终是个威胁,凶者断不会就此罢休。”
管邑与莒韫不谋而合,二人均清楚:与田亩案背后之主的较量,绝非易事。
午时。
漠城东北方向,万余兵士迫近。
“报!将军,右路发现北戎兵士!”斥候禀道。
“如何配置?”
“禀将军,五千步卒与车兵在前,两千骑兵列后,前后相距二十里!”
令支向来善骑战冲杀,以车兵辅助,步卒押后。左右路边军也据此应对,分别在城外两侧的牛耳道、平关塞设伏,可斥候所报,来敌阵势倒有些不同以往。
姬仲渊思索良久,道:“听闻羌盍邪殡天,羌屠最快也要今日离开大周,此番指挥之人是羌籽盂吧?”
“无论何人指挥,如郑公所料,北戎果来犯大周。五千车卒做先锋,两千骑兵机动,绝非往常游掳,如此规模,恐欲强攻漠城!”李征道。
漠城为大周漠北门户,巧据天蹔,又有缠关呼应。然,一旦城破,燕晋皆受其害,故以重兵把守。可眼下有变,一千骑兵由虢贲带去摩箕山,两千步卒分至左右路,仅余两千守城。
伏于平关塞的右路虽依托地势可战,李征却仍担心兵力配比悬殊,右路会伤亡过大,支撑不到左路支援。
姬仲渊亦有此担忧。既要看清令支来意,又要避免右路与令支正面交锋,便棋行险招,指向防图,道:“传令,右路左撤二十里掩兵,放北戎过平关塞!”
姬仲渊掌漠北、西关与东夷三支边关军多年,李征随他征战无数,眼下虽有异议,却相信姬仲渊的用兵深意,应了一声,遵命布置去了。
同是沙场带兵之人,兰茨随羌盍邪征战半生,为令支扫除屠何与孤竹立下赫赫战功,服从军令已是根深蒂固。自摩箕山撤回,再见到皋落赋时,只唤了一声:“右贤王!”
皋落赋深知兰茨愤懑,向其行了一礼。环视一众将士,誓道:“大都尉放心,今日之痛,皋落赋必将数倍还于大周!”
此言一出,群情激奋。兰茨亦心生慰藉,望向皋落赋,神情坚毅。不过多时,一行队伍向摩箕山西去了。
当夜子时,燕国。
姬绍凝神独坐都邑大殿,虎方伯匆至,急禀道:“绍公,旅贲悉数战死摩箕山,七名虎夫长,战死四人,被俘三人。”
出乎意料的结果,令姬绍大骇,“旅贲卫皆为燕之精锐,战力可堪边军,且伏于暗处,怎会被羌屠所破?”
然转念一想,再急问道:“可是陈玄临,可是陈玄临赶至解围?虎夫长为虎贲卫还是北戎所俘?”
得知虎夫长被俘三人,姬绍万急。
“绍公大可放心,陈玄临并未赶至,羌屠已被击杀!”
姬绍原想以旅贲卫设伏,待羌屠至燕境,劫其囚于一处,如遇令支援兵,便施下策,就地击杀,不料旅贲被俘。
“绍公,羌屠被击杀时,北戎骑兵与漠北边军先后赶至,这,不可不防啊!”
姬绍猛然起身,讶道:“边军也在摩箕山?”
“绍公,照此看,王诏实为障眼法,陈玄临所带虎贲卫亦是疑兵,朝廷恐是借通商开市圈我燕国啊!边军既在摩箕山出现,此刻,陈玄临怕是已在赶来都邑的路上了。”
虎方伯沉着冷静,将时局断了个清楚。
“绍公,臣这就去加调旅贲!”
“伯侯,不可!加调旅贲已来不及,还要落个欲盖弥彰之罪。虎夫长均是江湖行头,只你我知其身份,只要虎夫长缄口,无论是虎贲卫还是边军,都无证据指向我燕国。”
姬绍止住虎方伯,打算以一人之力应对接踵之事。
“绍公,无论是天子还是北戎,自今日之后,非枕戈以待不可了。”
虎方伯已然明了:燕国失了朝廷信任。
“罢了!其余之事,伯侯尽可安排!”姬绍长吁一声,更加坚定了自己在宗周之亲与燕地国人间的选择。
此时,陈玄临已直入都邑大殿甬道。
而漠城外,皋落赋亦抵近平关塞,令支五千车卒已扎营在城外二十五里。
都邑大殿,除惯制的旅贲值守,未添一兵一卒,与往常并无异样,唯姬绍独坐殿内。
不时,陈玄临赶至。
“绍公果真操劳,此时仍借烛案前。”
姬绍早有准备,波澜不惊,回道:“陈副统领是拿寡人取悦了。昨夜,伯侯来报,说支刑王与陈副统领先后离开驿馆,寡人万急,夜不能寐。陈副统领既返,想是支刑王已入令支了吧?”
“得绍公废寝以待,末将真是荣幸了!”
陈玄临将佩剑横置案几,自行坐了下来,虎视着姬绍。
“哎呀!寡人岂不知陈副统领怒从何来。寡人愧疚万分,今日是如坐针毡,陈副统领可得替寡人瞒过去啊!”
姬绍以退为进,不由分说,先自责了一番,再道:“来人,将嬴骓押上来!”
陈玄临未料,姬绍早已将嬴骓羁押,此时推出来,只消将罪责压在他头上,自己便失了代天子问罪的先机,可谓百密不疏。
“绍公,您终于肯见末将了。末将万死不明,所犯何事,竟被押于大牢!”
嬴骓抑不住戎行性子,双手虽被紧束,却不断挣扎,示意受了冤屈。
“呵!陈副统领也在,是你将本将状告于绍公?天子遣臣竟也这等小人行径,本将昨日就该用双锏敲了你的脑袋!”嬴骓见陈玄临也在,怨恨道。
“休得放肆!假传寡人之令,于校场约战陈副统领,以兵刃逞一时之快,险些误了天子国事,竟还不知罪!”
训斥中,姬绍将陈玄临受困校场定性为戎行切磋。
嬴氏历来忠勇,如此大罪扣在头上,嬴骓顿时像被点了引信的火药,急辩道:“绍公,末将确不知内情!只是心痒机会难觅,与陈副统领切磋高下,这误天子国事之罪,末将万不敢受!伯侯可以为证,昨日...”
“心痒便可假传寡人之令?如此视军令为儿戏,擅离职守,将旅贲卫置于何处?不该治你的罪吗!”
嬴骓才提及虎方伯,姬绍赶紧将话截了。
究竟是带兵之人,见姬绍治的是自己擅离职守之罪,嬴骓顿时哑口,咽下了适才之怨。
可陈玄临听到此处,倒有些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