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朕听听?”
许临依唇角微扬,略带严肃地说道:“民女听闻,皇上昨日赏赐了一位禁卫军中的士兵,民女斗胆询问,那人是否叫赵小川?”
刘仁瑾微微挑眉,“确有此事,赵小川保护惠妃有功,当赏。”
许临依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皇上说的极是,于国有功之人,的确该赏,只是……”
“许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民女有一事,思虑许久,不知是否该让皇上知晓,时至今日,民女才决意告知,是不想再让皇上您被蒙在鼓里了。”
“哦,许姑娘直到今日才愿告知,莫非此事与那赵小川有关?”
许临依眼中精光一轮,“正是。因为民女发现,赵小川她犯了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刘仁瑾虽语气惊讶,但神情却并无半分讶异,“那你说,那赵小川是如何欺骗朕的?”
许临依鼓足了气,全盘托出,“赵小川女扮男装混入禁卫军,欺瞒了皇上和叶将军。民女认为,此女意图不轨,包藏祸心!”
“你说赵小川是女人?”
“是,之前此人在民女面前亲口承认了真实身份,民女为防此人为祸宫中,便让她离开了皇宫,谁知此番她居然借机又重回了皇宫,定是有意而为之,其不轨居心昭然若揭!”
“女扮男装,竟有此事?”
许临依趁机说道:“民女以为,就连她的名字也很有可能是假的。”
“姑娘说的不错,她的名字的确是假的。”一个陌生的男声从屏风后传来。
许临依身子一颤,双耳如同被尖针刺入,脸色瞬间惨白。
这殿中还有其他人!
陆饶推开屏风,立在许临依面前,眼神凌厉,每一缕白发中皆是岁月沉淀的气场。
“她叫陆长羲,是我陆饶的女儿。”
许临依双眼瞬间失神,带着惊慌的神色,手足无措微微后退了一步。许临依此时心中万念俱灰,因为她怎么也想不到陆饶此时此刻会出现在此处。
解释此事还需回到今日陆饶送小川离开皇宫那时说起。
“长羲!”
小川听后回头望着陆饶,“父亲,怎么了?”
“你身份的事情,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小川低头小声说道:“有一个人知道……”
“是谁?”
“许府小姐许临依。”
陆饶虽对此事有疑问,却没有继续追问缘由,而是问道:“她对你可有敌意?”
“我之前被迫离开皇宫,就是因为她。不过现在好了,我以后也不需要待在宫中了……”小川声音低落,神情中也写满了落寞。
“长羲,以后,只要为父在,绝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小川离开后,陆饶没有回府,而是走向了仁德殿的方向,于是才有了如今的一幕。
“什……什么?”许临依的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
“陆姑娘的事情,朕也是刚刚才知晓的。陆姑娘年幼走失,迫于生计才不得不女扮男装成为禁卫军,说起来,倒也是个可怜之人。”
许临依终于明白了,从自己进殿开始,就已经落入了皇上和陆饶精心设下的圈套。陆饶保护女儿情有可原,可皇上为什么也站在她那边,为什么所有人都站在她那边!
“臣想请问许姑娘,我家长羲进入禁卫军后从未有过对赵国不利之举,何来包藏祸心一说啊?”
陆饶面藏肃杀之意,语气强硬,足以震慑许临依的魂魄。
许临依不敢抬头直视陆饶,只能暗自咬牙隐忍。许临依虽未涉足朝政,但吏部尚书陆饶位列六部之首的威名,她心中还是知晓的。此时若自己出言不逊,顶撞了他,危及的恐怕将是整个许家。这个险,许临依不敢冒。
此时殿中剑拔虏张的氛围让人窒息。刘仁瑾深邃的眼神望着陆饶的背影。
其实被刚才那句话震慑到的,不只是许临依,还有刘仁瑾。刘仁瑾没想到,一向慈眉善目的陆饶,也会有这般发怒的时候。
刘仁瑾转了转指间的玉扳指,开口道:“陆爱卿不必动怒,想来那许姑娘也是为了朕和整个赵国的安危着想,如此说来,也算许爱卿教女有方。”
陆饶听到“许爱卿”这三个字后,似乎触及神经一般,眼中的烈焰更旺了些。
“许姑娘,你设身处地为朕着想,朕很感动,不过,以后到宫中来,还是多去看望看望太后吧,多花些心思,讨她老人家欢心。”刘仁瑾话中暗讽之意,不言而喻。
许临依眉头紧蹙,硬着头皮回答道:“是……民女明白了。”
就在许临依仓皇出殿之时,刘仁瑾轻声叫住了她,“哦,对了,朕听闻许姑娘的绣工极好,惠妃娘娘刚入宫,朕想赐她一方丝帕,见许姑娘近日清闲,不知可愿代劳啊?”
刘仁瑾笑意盈盈,却让许临依不寒而栗。
许临依强装镇定,委身说道:“民女能为皇上效劳……是民女的福分。”
“朕代惠妃谢过许姑娘了。”
看着许临依离开的身影,刘仁瑾收起一如往常的笑意,与身侧的陆饶四目相对。
“朕的处理,陆爱卿可还满意啊?”
陆饶略一迟疑,而后俯身缓缓说道:“皇上对臣女的垂爱,陆某铭记于心。”
刘仁瑾看着陆饶,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当今的朝堂之上,两股势力暗流涌动,只有区区数位大臣中立站位,陆饶便是其中之一。刘仁瑾心里很清楚,想要直面劝说其归顺自己麾下,实属无稽之谈,但再强硬的人,只要有了软肋,便不再是密不透风的墙,而陆长羲,就是他陆饶最大的软肋。
刘仁瑾对陆长羲隐瞒身份一事宽容处置,也打击了意图陷害之人,陆饶权衡利弊之后,必然懂得刘仁瑾此举之意。刘仁瑾此番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陆饶拿下。
手握重权的吏部尚书若能为自己所用,刘仁瑾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呢?
至于大理寺卿,得罪便得罪了,既非同道之人,又何需以礼待之,这便是刘仁瑾的态度。
许临依走出殿内后,在魏韫和一众宫人的注视之下闲庭信步离开了。走到夹道之时,许临依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接近死亡后侥幸存活下来的滋味,她许临依今日是尝到了。
“小姐,小姐……你没事儿吧。”筠儿连忙蹲下想要将许临依扶起。
“别碰我!”
许临依自诩出身名门,绝不会想到有一天会受此大辱。
许临依手撑着膝盖,用尽力气将身体支撑起来,“她赵小川不是命好吗?一身两命,涅槃重生,连老天都要护着她。那我偏要逆天而行,看老天能护她到几时!”
墙后一衣角映入许临依的余光。
“谁在那里,出来!”
一个个头矮小的宫女颤颤巍巍的从墙后站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许临依面前。
“奴婢只是经过此处……绝……绝无偷听偷看之意。”
许临依居高临下,轻轻抬起宫女的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婢明春,是浣衣局的宫女。”
“浣衣局啊……”许临依小声呢喃道。
许临依拂了拂袖子上的尘土,衣衫环佩作响,迈着轻盈的莲步,离开了皇宫,筠儿却没有跟在身后。
接近晚膳之时,浣衣局的宫女找到了掌事姑姑,称一名唤作明春的宫女未归,上下询问,皆无人知其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