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张富引我到了所说的“老鸟”的基地。步入高家坊约莫百米,右转进入一条左边是白色漆墙的小巷。
高家坊被老乡们认为是新旧承接的地方。新型的两层农贸市场在臭气弥漫的水沟旁边建起,校门对面堆满了报废的老虎机和破烂的旧沙发旧铁皮棚之类的废品。这个小巷里别有洞天,里面有小小的庭院和一口枯井,老汉们光着膀子围坐在方桌旁边抓牌。房子是两层,左右两边对称的,好看得很,青砖黛瓦,格外精致。你难以想象房子后面有什么——它到底是用什么与喧嚣的世界隔开的,用什么存活下去。
左边的房子没有大门,倒是殷勤地摆着大笼子,比冰箱略大一些。里面挤着一些东倒西歪的土狗,让你觉得它们没有骨头作支架,它们更像是可怜兮兮的一团泥。
天气转暖,褐色天边吹来的风吹得我精神恍惚。笼子里一坨煞白的皮肉令我眼前一亮——这只身无杂色的狗看起来忧郁而高贵。我也想捉一条,那时我想啊······
老鸟岂是浪得虚名。他毛发旺盛,油光发亮的一盆头发扣在没有棱角的脑门上。鼻子短而挺,看起来凶狠嗜杀,英气逼人。他像宽额头看狗一样打量我,嘴唇上下翻飞,以极快的速度地介绍了买卖细则——他说起话来像是得了哮喘。他的声音不符合长相,十分普通,让你想起一块斑驳的木板。
他不耐烦了:“那有工具,自己看看。”
张富提起角落里的一把环钳,我方才看清钳子的面目:比火钳略细长,结构大相径庭,把手很长,至少占了七成,省力,怕抓住之后有什么风吹草动,动摇了狠心,松懈了力气。剪子原本锋利的部分变成了巴掌大的圆环。估计是得一鼓作气夹住颈子,悬着提,那狗必定死去活来,口角疼痛的胡乱抽搐。这是只管死命用劲,一股脑把那厮掇入笼子里。
张富压着声音与我耳语:“知道吗,别看他鹰钩鼻子蛤蟆嘴长得忒凶狠,他怕老婆又不检点,每次都得我给他放风,我对他有恩的!”
“唔。”
“他极少动身的,只是在我们之间赚些差价。我们还是毛头小子,那买家看的面生定要吃我们,就先借个面子······这一带的土狗基本上是他转过去的。”
冥冥之中,我就这么默认了。奇怪他根本没有直接问过我的意见,似乎觉得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我不吱声。他问:“不信?”
他马上以极其夸张的脚步飘到鹰钩鼻子旁边:“我跟你说······他······要是······”
鹰钩鼻子脸色极差,鼻子马上歪到了一边。他看向我,我正要寻找他的目光,他很快扭头回避。经过坐立不安的踌躇,他对着张富点了点头。
“你说了什么?”我疑惑地“盘问”凯旋归来的张富。
“好了,摩托可以借,他没时间用的,他忙着跑另一腿呢。”
“明天可以早点,人睡得沉时候最好······还是冷天,再过些日子运气会好一些。”鹰钩鼻子支吾道。
农贸市场,地下室,楼梯口,整齐的三十平米。我和张富告别。
“够小吧,但是还可以。五脏俱全。明天会有好运气吧······”
我不知所言,只好随意地问了一句:“他怎么答应你的?”
“害,问什么。我说······我说你给他作过孙子,他绿过你······嘿······”
一掌差点把他光溜溜的脑袋摁进地里。
“害,你急什么。就是说出去也没人信,他是不认识你,你左右的人都不信的,你可是出了名的老光棍······”他用酸溜溜的嗓子委屈地喊道。
我看着笼子,落日下有一簇白色的皮毛被映成金色。我还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位置,站在什么高度,该有怎样的方向······我根本不配思考把,可我真想捉到那一条,我想啊。
我越来越迷糊。高家坊的日子如此平静,在这里看到的天空不一样,几乎要把我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