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收起它的最后一抹余晖,薄云山庄却点亮了它的第一盏灯。
卯时,浅草坪上,已架燃起了一圈火炬,将整个草坪照得亮如白昼,火炬的热气也驱散了山中的寒意。草坪中间摆放着一只巨大的鼓,鼓的两边都搭有木梯供人上下,看来这只鼓就是今晚的舞台。周围是摆成一圈一圈的矮桌,据九泽说,这是因为来的都是有江湖地位的人,所以坐位不能分远近尊卑,最好的方法就是摆成圈。桌上摆放着精致的点心水果。客人们显然也经过了梳洗换装,穿上了自己门派的正装,个个气派十足。山庄门前,正中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高桌,还配有一把檀木椅。这也是整个场中唯一的一张椅子。这张桌子两边各放了一张矮桌。均是空无一人。
此时还未开席,大家便在草坪上自由走动,交头接耳,都是江湖人人士,礼数并不是很严谨,有人已经拿起了桌上酒壶,自斟自酌,豪爽欢笑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我看见梅知雪也在场中往来穿梭,四下交谈,时不时的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跟各路豪杰打成一片。
远远看着梅知雪卓然的风采,真是让我崇拜得不得了啊。想想,这等人物……居然已经是我干姐姐了。嗯,今天演出结束后,我得去跟她打个招呼,我心想。
我还看到了小飞,正跟白象两人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吃糕点,黑龙赤豹就在他们旁边那桌。我正想过去打个招呼,突然,一声沉闷的洪钟敲响了,表示宴席正式开始。
山庄大门缓缓洞开,风摩谷与梅知行迈步而出。风摩谷已换上了一身正红衣袍,头戴着红玉紫金冠,腰间系着黑色腰带,垂绦及地,甚是隆重。而梅知行已换上了一身白色衣袍,风采毕现,更胜初见之时。
风摩谷从山庄大门走出,旁边的仆人递上一只酒杯,他接过,随即沿着草坪里的石道缓缓而行,人群的喧哗声随着他的步伐逐渐止息……在众人的注视下,风摩谷端着酒杯登上了草坪中间的大鼓。
只见风摩谷提气挺胸,傲视群雄。大红衣袍和黑色的长发在夜风翻飞鼓荡,他狭长的眉目,苍白如玉的脸,在四周火光的映衬下,仿佛从云中仙化为山间灵魅。
风摩谷朗声道:“今日,是风某人二十三岁生辰宴,不敢说天下群雄皆至,但在座的,无一是我大储武林至尊豪杰。我风某人何德何能,劳动诸位大驾。想来也只是沾父辈之荣光,得江湖朋友至诚相交,才有我薄云山庄今日群英荟萃,蓬荜生辉之荣盛。”他顿了顿,高举酒杯,大声道:“风某人在此立誓,永承祖志,莫敢懈怠。不辱家门之德,不负朋辈之尊。愿,我大储国祚昌隆,江湖太平!”说罢,他将杯中茶一饮而尽。
席上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大家纷纷叫好,将杯中酒饮尽。一时间,仿佛这小小的草坪都容不下这冲天的豪气。
我不由得对九泽悄声道:“说得倒是挺好,不过,这么大场面,竟然以茶代酒,太说不过去了。”
九泽道:“不是,你不知道,风庄主有忌酒症,滴酒不沾的。江湖人都知道,所以没人计较这个。”
“什么?忌酒症,开什么玩笑,云楼那‘羡酒’不就是他整出来的?”
“是啊,会酿酒不代表会喝酒啊!”
“这……”我无言以对。这也太鸡贼了,哦,合着你不喝,全拿来卖别人钱了。
我以为这开场词讲完就应该要开席了,毕竟江湖聚会,肯定不会太繁琐。没想到风摩谷又发话道:“诸位英雄,今日还有一位贵客会来,但……路上有些许耽搁,恐怕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到。所以,今日的宴席我们稍后再开。不过,我们已经为大家准备了其他节目,听着曲,赏着舞,喝着酒,也是桩美事。”
啊?
我和九泽对望一眼,这……这……意思就是我们可能要先演,这本来应该是献礼之后的安排,但现在临时调到前面了。不过,我们其实诧异的不是这个,而是,这个突然的调动是因为这位“贵客”还没到!这客人是有多“贵”啊,风摩谷言辞间毫无歉疚之意,仿佛大家就应该等这贵客一样。是你薄云山庄的贵客,也不代表就是在座群雄的贵客吧。
此时,乐师们开始奏乐,演出接连上演,我们是最后一个压轴好戏。前面还有幻术表演,戏曲之类的,大概演了半个多时辰,那贵客还没到。我已经听见左邻右桌有人开始不耐烦了,小声抱怨的有之,不屑的有之,人群开始有些躁动……
我远远看了一眼风摩谷,他端坐在左边的矮桌上,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桌面,时不时地低头饮一口茶,仿佛没听见这些细碎的抱怨一般,但我敢肯定,他听见了。我心中都不免替他急,贵客再不来,若是哪个莽汉闹起来,可就不好看了。
我一时发愣,九泽突然拉了我一把道:“想什么呢,快点,该我们上场了。”
乐曲调子一换,我立即反应过来,是该我们了!
我们登上大鼓,按步就班地跳着,平日排练了数百次的,所以有的动作配合都已然是随乐而动,几乎不用动脑子,于是,我的心思还有点空闲,时不时地瞟两眼风摩谷。我发觉他看得特别认真,眼中精光灼灼……但是,这眼神……却令我感到一丝丝恐惧……算了,不能多想。
就在我们跳到临近尾声时,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气贯山河的声音:“太子驾到——”
所有人一惊,我们也立即停下动作,来不及思考,二话不说从鼓上下来,跪在鼓边,场上一声悉悉索索衣衫摩擦的声音,都是在下跪!
“哈哈哈哈……对不住各位英雄,小王来晚了!江湖儿女,不必多礼,都起来吧!”一个清亮豪爽的声音由远及近,我偷偷抬头,只见从远处行来一位黑袍绣金的年轻男子,他走得极快,身后跟着一名矮小的太监和一名高大的侍卫。由于我们的鼓就在小石径旁边,所以我们也就跪在石径旁,太子的绣着金龙的裙边就从我眼前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