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萧远清出宫平叛,突然失去了踪迹,整整五年杳无音信,庄以沫派人四处打探寻找,直到第六年,才有人找到了他,而他却痴迷上了另一个女子,要与庄以沫断情决意。
庄以沫直到死也不愿承认萧远清变了心,爱上了别人,庄梦蝶一直以为庄以沫因为受不了萧远清的背叛,嫉妒憎恨她的母亲,才恶意诋毁,说她的母亲用下作的手段迷惑了她父亲的心智,她一直以为庄以沫至死都在撒谎,都不能坦然接受萧远清已经不爱她的事情。
可如若萧远清真的不爱庄以沫,如若萧远清真的爱的是余音,这些年来失去记忆的他为何所画之人都是庄以沫?哪怕他记不得庄以沫的容颜,可他内心深处之人却依旧是庄以沫,能唤回他记忆,也是因为庄以沫这三个字。
庄梦蝶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一直在不断地往下沉,她浅青衣袍下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甲陷入了掌心,渗出了血,可她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又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了,浑身冰冷……
从眼前萧远清的种种反应表明,这些年来,她一直坚信不疑的真相原来都是假的,而她始终拒绝相信的,或许才是真的,或许,庄以沫临死前的并非是执迷不悟,而是一往情深。
本以为庄以沫的自作多情,执迷不悟是一个笑话,却原来,她自己才是一个笑话,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出生。她本以为自己终于替父母报了仇,却原来,她做的才是错的,她做什么都是错的,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呵呵呵……”庄梦蝶看着幽暗烛火下,蹲在墙角处抱着头黯然神伤的萧远清,发出苦涩的笑,如若她始终不愿相信的才是真相,那么她该怎么办?
是继续帮萧远清找回记忆,问清楚当年所发生的一切,还是就此离去,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和萧远清再不相见,让所有让萧远清痛苦,也让她痛苦的秘密继续尘封下去?
如若就此离开,即便萧远清此刻记起庄以沫,他依旧记不起他自己是谁,只要他的记忆不完整,他或许会比知道一切真相要好受得多,就让他在这不见天日的石室内稀里糊涂地度过余生,或许对他来说便是最好的结局罢。
毕竟比起让他知道他被余音迷惑了心智,还和余音有了一个女儿,而这个女儿,却最终亲手了解了他深爱的庄以沫要好得多罢……
在这夏日时节,庄梦蝶额头后背都渗出了冷汗,她咬紧了牙关,内心从无一刻像此刻这般矛盾。
许久之后,庄梦蝶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在石室内四处翻找着,却别说铜镜了,在这石室之内连块能发光的物体都没有。
迟疑了片刻,庄梦蝶探手入怀,取出贴身带着的一块免死令牌,那块免死令牌通体金黄,平整光滑,就像一面小镜子似的。
这是那夜她捂死了庄以沫后,在她床头隐蔽的暗格里找到的,据说这块免死令牌从天璇国开国始就有了,只要有这块免死令牌在手,不管犯了什么事,不管是哪一任帝王掌权,都可以免一死。
这块免死令牌,庄梦蝶本来是打算等自己死后,设计让庄非鱼拿到的,这样一来,不管将来天璇国如何变天,它都能保庄非鱼一命。
然而余舟晚那一夜的突然出现,让庄梦蝶根本没有时间去部署这件事,只能将免死令牌悄悄带出了皇宫。
庄梦蝶拿着免死令牌走到萧远清的身旁,蹲下了身子,将光滑平整的那一面对着了依旧沉浸在巨大悲恸之中的萧远清,抬起他的脸,对着免死令牌里萧远清的哀伤面容一字一顿道:“你是萧远清,你看清楚。”
庄梦蝶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萧远清恢复记忆,但当她看到萧远清一个劲地拍打着自己的头部问他自己是谁,再联想到这间石室内没有铜镜,余舟晚不允许自己告诉萧远清他的名字以及与他有关的往事,还有萧远清乍然看到与他容貌相似的自己时竟然没有半分的好奇,这就说明萧远清或许不仅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连自己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那么余舟晚为什么不让他接触到这些再寻常不过的信息呢?这是不是意味着这便是让萧远清无法恢复记忆的关键呢?
庄梦蝶决定尝试一回,如果看清了自己的容颜,得知了自己是谁能让萧远清恢复记忆,哪怕恢复记忆,得知真相后他会比原来,比此刻更痛苦,她也不忍心欺瞒他一辈子,让他这一辈都这样浑浑噩噩地在这暗无天日的囚室里活着。
至于以后,她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父亲,她的父亲得知她害死了庄以沫后会如何看待她,眼下她不愿去深思,该来的总会来,该她去面对的,她总要去面对。
萧远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免死令牌里映出的自己的容颜,很久很久都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响。
庄梦蝶蹲在萧远清的身旁,维持着一个举起免死令牌的动作直至手酸也不敢放下来。石室内安静得仿佛空气都已经静止,萧远清异常的冷静和沉默让庄梦蝶感到十分地不安,她本以为萧远清会如刚才那般激动,甚至是他即便发疯发狂她都能理解,但他却是如此地安静沉默……
看着免死令牌里映出的萧远清满目怅然的容颜,庄梦蝶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想要安慰萧远清,却在话还未出口的那一瞬间蓦地震住。
庄梦蝶有点不敢相信地侧过头去看萧远清,却真的看到萧远清的眼里,正有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
觉察到庄梦蝶骇然的目光,萧远清缓缓侧过脸,用衣袖拭去了泪水,对着庄梦蝶轻轻笑了笑,但笑容里却无比凄楚,他的声音也沙哑无力,“没想到,以沫留了你一条生路,更没想到,你我父女竟还有重逢的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