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黑暗圣殿。
说是圣殿,但是这里空空旷旷的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把破烂的木椅。脚步声从黑暗深处传来,然后在虚无的某处戛然而止。
“吱呀。”
恍如是一幅颓废的身躯倒在了这把破烂的木椅上。
“真是抱歉了,我好像又睡过头了。”这声音原本是清亮的,但是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却被虚无吞噬了,变得干燥沙哑。
他的对面盘腿坐着一个人——在平面的黑暗之上,又在整个黑暗之中,因为在这整片的黑暗里看不到地面,摸不到物质,而他就惬意地坐在那里,像是停留在水面上的一只蜉蝣。
“阿嚏!这里好冷啊!”这个男子说道,洗了洗鼻子,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
“金蝉啊金蝉,你还没决定好么?”沙哑的声音,如王一样威严。
“不是啊大明王,你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叫我金蝉,可我实际上也就一破和尚而已,魔族那什么什么长这种东西还是太抬举我了呵呵……”这个自称破和尚的和尚说。
“看来你还没想好,没关系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对了,我下面有妖魔说他见到你的徒儿了,嗯……可能是你的徒儿,除了猴子之外。”
“可能啊,那他们应该是了。”和尚说。
“你不担心么?”
“担心啥?”
“担心你的徒儿啊。”
“所以要担心啥?”
“呃……还是当我没问吧。”明王挠了挠头。
“明王,你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哦。”和尚站了起来。
“哦,欸!等一下!我派个保镖给你。”
“啊?不用了吧。”和尚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没事儿,要是你莫名其妙被阿猫阿狗弄死在半路上,我还会很为难呢……出来吧,化鲤!”
“我看上去有那么废嘛喂?!”和尚还想争辩。
明王抬了抬手。
黑暗里浮现出一团雾气,结成一个曼妙的女子,青衣素锦。
“哈……哈啰!”和尚招了招手,有点不好意思。
叫化鲤的女子轻轻点了点头,“大师哈啰。”
“大师是在叫我么?”和尚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那是自然。”
“呵呵,过奖了,那我该怎么称呼这位美……这位女施主呢?”和尚问。
“就叫我化鲤吧。”
“好的,化小姐。”说完和尚尴尬的转身,化鲤跟在和尚身后。
他们往前走,即便这里没有方向的概念,黑暗随着移动的脚步像雾气一样褪去。
就如一场梦幻。
和尚回到了地面,回到了他的实体,依然是盘腿坐在地上,他的身边站着化鲤。
“咳咳,女施主,你不用这样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和尚说。
“那可不行,我可是你的保镖呢。”化鲤说。
和尚叹了口气,挽袖擦了擦汗,站了起来,化鲤举起袖子为和尚遮挡了灼热的火光。火红色的幻影映照在和尚的肌肤,顺着他的脖子攀爬。
这火光来自他身后的大山,席天翻卷的火焰,缭绕着云层,就连空气都在蒸腾。
山脚下还站着另一个身躯,这身躯有和尚的两倍大,乌黑的毛发遮盖了他的体表,汗水顺着黑毛淋漓而下。
“牛——先生!——”和尚高喊一声。
牛先生转过头,紧皱着双眉,“热死了啊!你倒是快点啊!欸?!你怎么还带了位美女过来?”
“怎么?羡慕吧,比你小老婆……”
“咳咳!先不说这个,明王跟你说了什么?”老牛问。
“关!你!屁!事!”和尚说着从老牛身边经过。
“你这和尚怎么这样啊,亏你还是个高僧呢!”老牛说。
“切!你看我的眼睛……”和尚回过头指着自己的双眼说。
“你的眼睛里有什么,眼屎么?”
“错!我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屑!”
“扑哧。”和尚说这话的时候,化鲤在他身后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和尚和老牛同时向化鲤望了望,化鲤挽起袖子遮住面,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不屑!懂么?!”和尚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什么魔族大统领大统帅,将军姥爷总教头,我都——不!屑!”
“那您还真是两袖清风,虚怀若谷,不愧是高僧,佩服佩服。”老牛握拳赞叹道,“在下这个魔族统帅牛魔罗实在是惭愧!惭愧!”
“得!别跟我套近乎!小化,咱们走!”和尚打了个响指说。
化鲤犹豫了一下,这才意识到和尚指的是自己,挪动步子跟了上去。
“欸!这位高僧!”老牛在他身后道,“那这火焰山呢?!”
“不用了谢谢,我改主意了,不去朱紫国了。”和尚说,“这火灭不灭随你。”
“嘿!那我不是白来了,白烤了大半天,靠!”
……
和尚和化鲤走在山林间。
“小化,会飞么?”和尚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当然会了。”化鲤说。
“哦,那抱我起来。”
“干嘛?!”
“我想去一个地方。”和尚说。
“哪儿?”
“花果山。”
化鲤一挥衣袖,一股青烟腾起。
和尚摇摇晃晃地飘了起来,“欸!欸!欸!飞了!我真的在飞欸!哎呀!”
“大师,请你站稳点,别把脑袋探来探去的,掉下去我可不管。”化鲤说。
“哦。”和尚从云端缩回了头。
……
光秃秃的黑山与荒芜的土地。
“这个地方没有花草,没有树木和果子,这叫哪门子花果山?!你不会骗我吧小化?!”和尚叫道。
“这确实就是花果山了,大师。”化鲤道。
“给我一个信你的理由先!”
“瞧!那土地下面有一只瘦巴巴的猴子爬出来了。”化鲤指了指说。
和尚眯起了眼睛,“哪里像猴子了,这分明就是一条蜥蜴啊,不管不管,下去瞧瞧再说。”
落地,围绕在和尚和化鲤身上的青烟散去,两人落在“猴子”或者“蜥蜴”前。
“嗷!咬我干嘛?!”和尚抬起腿,蜥蜴形生物死死地咬住了他,“小化,快帮忙!踩死它踩死它!”
啪啪啪!
这只焦黑的蜥蜴形生物失去了知觉。
过了许久,他才醒了过来。和尚和化鲤已经在一边架起了火堆,见这只生物醒过来了,和尚立马从火堆里抽出了条火棍。
“我警告你别过来啊!再咬我烤了你这头蜥蜴!”和尚用火棍指着他说。
他刚张开嘴,见到气势汹汹的和尚,主要还是忌晦坐在火堆旁的那位女子,犹豫了一下收起了锋利的獠牙。
“我不是蜥蜴。”他擦了擦口水说。
“哇你会说话!你不是蜥蜴?骗谁呢!待会儿烤了你!”和尚挥着火棍说。
“我是一只猴子呢,傻和尚。”这只蜥蜴形猴子说。
“谁傻了?!你才傻!”和尚围着猴子转了一圈,仔细打量着这怪猴子。
“花果山不愧是花果山,还真是什么样的猴子都有,有黑糊糊长的像蜥蜴的,还有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石头里蹦出来的?”听到这话,怪猴子露出了奇怪的眼神,低下头摸着下巴思考了起来,“石头里蹦出来的……莫非是我们大王么?”
“你说啥?”
“没啥,话说回来,你他妈是谁啊?来花果山干嘛?!”怪猴子又抬起头说道。
“我是谁我怕说出来吓死你!我就偏偏不告诉你我来这里找一只猴子。”和尚说。
“得了吧,这里早就没有猴子了,这里啊……早就什么都没有了……”怪猴子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不经意变得荒芜起来。
“你不是刚刚还说你是只猴子嘛?!怎么没猴子了?!逗我呢!”和尚又挥了挥木棍说。
“……我以前确实是只猴子,但是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是只猴子,你这和尚随随便便乱跑可是会被吃掉的,这里已经有几百年没有活物出现了,我也已经有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了,饿啊,如果我们大王还在的话……”
和尚挠了挠头,一时搭不上话,化鲤这时候从火堆前面起身。
“你叫什么名字?”她走到怪猴子面前问。
怪猴子低下头苦苦思索,有几百年没有人问他的名字,他可能要花很久才能想起来,可是他还是放弃了回忆,因为他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想不起来?”化鲤小声问。
“……”
“坐下吧,这位大师可能有事情要问你。”化鲤说,在火堆周围腾出了一个位置。
怪猴子笨拙地在火堆前坐下,双眼突然湿润起来。
“你怎么了?”化鲤问。
怪猴子抬起肮脏的手爪揉了揉眼睛,“没……只是,我有好几百年都没有见过这么浓烈的光。漫天遍野的天火啊,它们像雨点一样砸下来,燃遍了这山这土,仓惶的猴影四处逃散,身上燃着烈火,他们跳入河流,河流就被烧得沸腾,瞬间就浮出了血花,花草没了,树木没了,地面上的生灵没了,只是活下来的那些怎么饿都不会死,我们害怕了,害怕再一次受到摧残,为了躲避天宫的视线,我们迁入地下。一有鸟兽误入到这片土地,转眼之间就被啃得精光……”
火光在这猴子的眼光里跳跃,一阵冷风吹来,这火光倏忽变得强烈,他的瞳孔也倏忽扩大了一圈。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我叫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