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的父亲叫林一平,刚刚四十出头,可是看着他满是刀刻一般皱纹的脸,和一头灰白的头发,任谁也不相信他不过刚刚步入中年。
林一平用浑浊的眼神看着林昊,恶狠狠的如同看着仇人,林昊早就习以为常了。
“说!你的衣服呢!”林一平喷着一嘴的酒气,质问道。
“坏了,撕了。”林昊看着林一平的眼睛,没有任何表情。
“什么?!那、那可是新衬衣啊!你个败家子!”林一平大着舌头,含糊不清的大吼。说完,他转身抄起了墙角的墩布,劈头盖脸的对着林昊乱打。
林昊一捂头,蹲在地上不言不动,任由那茶杯口粗的墩布把抽打在自己的身上。
“你这个丧门星!要不是为了生你,你妈能落下病根吗?能这么年轻就过世吗?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该要你!我打死你!”林一平怒火雄雄的喝道,他将妻子的死迁怒于儿子的身上。林一平的眼中充满了血丝,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红色。
“新衬衣你居然给撕了!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儿子?你妈宁肯自己早死,也要生下你,你就是这样做事的?!”林一平的面色带着疯狂,仍然不停的用墩布打着林昊。
对于父亲的无理迁怒,林昊没有一点点的怨怼之心,母亲一死,父亲就象失去了活着的意义一样,整天酗酒,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好摆脱现实的痛苦。父亲的痛苦,林昊是理解的,他只能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来补偿。主动挑起生活的担子,在父亲喝醉酒,打自己出气的时候,林昊都平静的默然以对。为了这个家庭的勉强维持,林昊必须选择坚强。
咔的一声,墩布折为两段,有些清醒的林一平呆呆的看着手里的半截墩布,眼角流出了两道泪水。
“小霞、小霞,我、我对不起你啊……”林一平看着林昊背上的伤痕,喊着林昊母亲的名字,哭了起来。他脸上的皱纹堆积的更加深刻,张大了嘴哭的不能自已,扔掉了半截墩布,缓缓的捂住了脸,躬下身子,猛的又冲进了里屋。
里屋传来酒瓶磕碰的声音,父亲又在喝酒了。
林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背上的疼痛远不如心中的疼痛,他也想让父亲重新振作起来,可是每一次尝试换回来的,都是一顿毒打。到现在,林昊对此已经不报希望了,他只有自己背负所有的责任。
胡乱吃了点东西,找了一件旧背心套上,林昊出门进行每天的工作。
等他回来时,天色早就黑了,父亲也已经熟睡。林昊走进里屋,看到父亲那让人感到痛苦的表情,他感到一阵阵的揪心。他买了新的墩布,也给父亲打了些散装白酒,有时他会认为,就让父亲活在醉梦里,少一些痛苦也是好的。
收走了父亲的空酒瓶,林昊来到房后,这里的空酒瓶堆积的足有上百,这是父亲这两个多月的成果。他将空酒瓶码放整齐,抬头时,发现墙角里丢着一本旧书,也不知是谁扔进院子的。
林昊拾起书,在昏暗的院子里看不清封皮上的字,便进了屋。
书的封皮上写着,《形意拳入门不求人》,是本武术入门书籍。在封皮上,一个人摆着拳架,目光如电虎视着林昊。
要说林昊对武术不好奇,那是假的,毕竟是十七岁的少年,拿起书来翻看着,便渐渐入了迷。
这本书确实不愧是入门级的武术书籍,语言讲解明了,图片生动清晰,非常容易理解。林昊看了一会儿,就将这本书大致看完,他不禁有些跃跃欲试。
下地站了一个三体式,林昊左腿前伸脚尖向前,右腿脚尖外展,两腿微屈,两膝内扣,上身正直,含胸拔背,一手成掌前推,掌心内敛,一掌抵脐下压。
这一站成三体式,林昊就发现体内的筋肉一紧,前伸的手掌似有一物被自己缓缓前推,一股撑力从后腿升起,直达前掌。这种力量感和充实感,让林昊一下子就喜欢上了拳术。
忽然,林昊的脑海里想起一句话,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他自认不能兼济天下,但这不就是独善其身么?
这本是古代读书人常讲的一句话,可是对于习武强身来讲,这样说也没错。回忆起今天在学校门口的一幕,林昊不由得更坚定了习武这个信念。不受人欺负,不被侮辱,也是独善其身。
林昊抑郁的太久,他需要一个宣泄的途径,习武也是一个转移压力的方式。
不一会儿,林昊这三体式就站的腿脚酸麻,他收了式子,又去翻书看五行拳。这本书中讲的详细,而且五行拳的动作也说不上复杂,每一个动作比划了几下之后,林昊居然就将五行拳的动作记住。
右拳上钻,左掌前劈,同时左脚进步,收掌下拉换式,劈右掌,前脚脚尖内扣换式,再出拳上钻,左钻拳、右钻拳、左右崩拳、左右炮拳、左右横拳,林昊练的兴味漾然。
五行拳是形意拳的母拳,虽然只有五式,但若说千变万化也不为过。五式拳法,劈、崩、钻、炮、横,分别对应五行中的金、木、水、火、土,五行颠倒,或相生,或相克,或两式一变,或三式一变,亦有不可捉摸之机。
每打出一拳,或击出一掌,林昊就感觉到身上肌肉一紧一松,血流加快,十分的舒畅,不但精神健旺,就连身上的伤痛也似乎轻了许多。欣喜之下,林昊又多练了几趟,直到出了一身透汗才罢手。
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林昊就跑到不远处,河边的小树林中练拳。这条河与国道并行,中间隔了一条林带,环境还算幽静,附近也常有人在这里晨练。
林昊先站了一会儿三体式,便拉开架势练五行拳。昨晚初练拳法,林昊没有基础,早晨刚刚起来,这时练拳就发现自己四肢酸软,站三体式还不碍事,但练拳却有些拉不开架势了。每一次出拳击掌,都似乎象站在船上练拳一样,不由自主的乱晃,脚步不稳,连手臂也不听话。
刚刚学拳都是这样,林昊并不在意,他便一式一式的重复练习,将每一式都练了七八遍,直到熟极而流,出拳之前几乎不用去想的程度。
一拳一掌的连环练习,林昊发现从拳掌上的发力感要比昨晚还强烈,身上好似裹了一层厚牛皮一般,肌肉筋骨也绞拧在一起,力量感十足。
半个小时后,林昊一收拳架,并步而立,自觉神清气爽。
正要迈步回家,忽然林昊感觉自己有些头重脚轻,不知怎么的,身子里的力量感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空落落的十分难受,几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强行向前挣扎了几步,林昊听到身后有人说话,但没等他听清,便脑子里一阵眩晕栽倒在地。
林昊晕了过去之后,一个晨练的老者出现在林昊的身旁。这个人也并不算很老,五十多岁的年纪,脸庞消瘦而有棱角,面白无须,一身洗的发白的旧式绿军装,头戴旧军帽,上面还有颗红五角星,站在那里身材笔挺,气质如同出鞘的刀锋。
“傻孩子,拳法不是这么练的。”老者摇头道,随即一只手伸到林昊的腋下,拉住他的胳膊一提,轻松的将他给提了起来。林昊怎么也是一百多斤的体重,但在这个老者的手里轻的和个棉花包也没什么区别。
将林昊搭在河边的水泥台上,老者三指搭在他的手腕内侧号脉,微一沉吟,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居然有些劳疾?小小年纪,真不知是怎么搞的。”
放开林昊手腕,两手如揉球一般,在他的胸腹之间来回的摩动。
迷迷糊糊中,林昊感觉胸口和小腹之间有一股热流来回的滚,那种无力感渐渐的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仿佛全身浸入温水之中的感受。
一睁眼,林昊就看到一个脸如刀削,五十多岁的老者,头戴绿军帽,笑着看自己两手还如同推磨一样,在自己胸口和腹部推动。
翻身坐起,林昊问道:“大爷,这、这,我这是怎么了?”
老者收手一笑,声音洪亮的道:“你这孩子真是冒失,练拳竟敢不求甚解,差一点练的五劳七伤,要是再让你多练两天,你非得卧床不起不可。”
“大爷你看到了?这练拳不是锻炼身体吗?怎么会练出伤来呢?我也没有用力啊。”林昊不解。
“没有用力?刚才看你打拳,拳脚上都有劲力透出,这可不是练拳。你师傅是谁?怎么没有好好的教你,不教练,先教打,这不是害人吗!”老者说着说着就有点生气的样子。
林昊赶忙摇头,讪讪的道:“我没师傅,都是按着书上练的,我也不知道会这样。”
指了指林昊的身体,老者皱眉道:“难怪,刚才给你把脉,你的体内本就有暗疾,再这样瞎练下去,回头必然精气大损。也就是你还年轻,否则今天你就得住院了。”
这老者怎么会知道这么多?我从打拳到晕倒,他一看就知道前因后果,说出是我打拳导致的,难道他也懂拳法?林昊心里动起心思来。
“大爷,你也懂拳术啊?不知道……能不能教教我?”林昊怀着期盼的眼神看着老者。
“嗯,这事情,你不说我也要教你。小孩子家不知道轻重,本来就身体不壮,自己瞎练,已经练出伤来了,现在身体虚弱,还有暗疾。总要给你领领路,不然你连我个岁数都活不到。”老者严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