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苏莲子瘫坐在地上,有点发愣。她还没有从这一系列变化中清醒过来。
死亡压顶的一瞬间,才恍然明白自己有多么脆弱。不!不能这样。
双手被绑在身后,她干脆仰躺着,看向上面漆黑的屋顶,开始思考着一连串变故。
毫无疑问,独孤桓说过用毒是为了报仇。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的仇人必然和程夫人有关。
然而她直到现在都不能真正相信独孤桓,只能姑妄信之了。
而程夫人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底细的呢?回顾刚刚的问答,程夫人对她的事,知道南柯子,知道她在青云观中制毒,也知道她和孟云徕还有青平的来往——这可能是从上次章宗贤的事还有及笈礼上的情形知道的。
那她是怎么知道南柯子和青云观制毒的事呢?她知道独孤吗?
章宗贤曾经中过南柯子,也许——
可现在更重要的是,她应不应该把解药给出去?而程夫人又会不会放过她们?
“哒哒”的脚步声忽然在头顶响起,苏莲子惊觉起身。
“你是谁?”
一个黑斗篷蒙面人出现在面前,苏莲子有点奇怪:在这种地方,有什么蒙面的必要?
那人一把扯下面巾,“你不认得我了吗?”
“呃——”
苏莲子看去,却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人,明眸皓齿,说话间微露半颗小虎牙,煞是可爱。
她端详着这人,这人也不觉得冒犯,先帮她解开束缚,又甚是得意地往前凑了凑,任她端详,一边用满是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哦——”她恍然想起来了。
“想到了吗?我是谁?”那人显得激动不已,一瞬不转地盯着她。
“程小公子。”苏莲子想起了在山上被孟云徕救下的那一次,那个手持折扇的翩翩少年,正是他。
但眼前的程小公子却忽然暗淡了目光,跺了跺脚,赌气地转过身去:“你不记得我啦!”
“额?”苏莲子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
“是我呀!”程玉林实在忍不住又自己转过身,一下掀了斗篷,伸手摘下簪冠。头发便瀑布一样洒了满身,越发显得清俊峭拔,眉目如画。
他迅速把头发分成三绺,三两下编成一条麻花辫,看得苏莲子目瞪口呆。
只见他反手提起辫子,一盘,一挽,另一只手把簪冠往脑后一插:“师父。”
清脆的声音响起,苏莲子恍然有点难以置信:“你是——”
程玉林热切地看着她,眼中几乎要溢出泪水来——
“玉林儿?”苏莲子试探地问,“紫云峰下泉水边的玉林儿?”
“就是我!”程玉林松开手,上前一把抱住苏莲子,也不管散落的发辫和掉落的簪冠。只顾紧抱着苏莲子不撒手,“我一直在找你你知道吗?我经常去白衣庵,去那片泉水边。我想着总会再见到你!”
没想到他就是玉林儿!没想到他竟然还能认出自己!苏莲子最最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这么长情。半晌,才不知所措地拍了拍他的背,然后轻轻推开他:“玉林儿,谢谢你,谢谢你。”
程玉林头发散乱,眼泪汪汪的,拿手一抿,满脸都是泪痕,像花猫一样。苏莲子不由得想起了他当年小小的模样。
更高了,更好看了,可是好像也更爱哭了。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
玉林儿重新披上斗篷,把面巾一蒙:“不许笑,我是来救你的,我可是第一次做这种见义勇为的事,很紧张的。”
说着,他拉起苏莲子就往外走。
“慢着。”苏莲子停住脚,“外面有守着的人吧?”
“放心,都中了我的调虎离山之计了。”程玉林得意地挑了挑眉。
“哦,差点忘了,还有一计叫“瞒天过海”。”
出来的过程很顺利,她换上程玉林带来的衣服,扮做程小公子的侍女,竟然没什么人阻挡,遇到的几个仆人侍女们似乎也都没有注意到这个陌生侍女的猝然出现。
出了大将军府,程玉林带她到一个隐蔽的街巷。
苏莲子这才得了机会打听采萍的情况:“我有一个朋友还在府中,不知道被关到哪里去了?你,小公子有她的消息吗?”
“你不用这么叫我!叫我玉林儿好吗?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就像山里那样?”程玉林清澈的目光亮晶晶的,让她不忍拒绝,让她为自己刚才称呼的犹疑感到羞愧。
她点了点头。
程玉林这才说:“你说的那个朋友,我大概知道她在哪儿,我有把握再把她带出来。趁还没有人注意到你已经逃出来了,我得赶紧回去行动。我打算让你先回孟兄的景园,你认得孟兄是吗?我会带你的朋友过去找你的。”
如今,青云观已经不安全了。景园,倒是个可以去的地方。只是——
虽然她隐约觉得不该让程玉林为她再次冒险,可采萍的性命容不得她半分踌躇。于是她点了点头,“好,我等你。还有一件事,我的东西被那个叫周伍的人搜去了。”
程玉林面露难色:“他功夫很好,我恐怕——”
苏莲子摇了摇头,却在心中又坚定了信念。她绝不能让采萍因为自己的承诺而付出生命的代价:“里面有一个荷包,有三个小瓶,黑色的那个打开,取出一米粒多少药粉,用半碗米汤冲服。中毒后一日内,可解。”
程玉林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很快了然地点了点头,“你放心。”
看着程玉林的身影消失在街巷尽头,苏莲子终于长舒一口气。她仰头看天。
姑苏城的天,被街巷里闾分割阻截,像一个巨大的迷宫,失却了本来的辽阔高远,只有让人望而却步的幽深和寂寥。
她想了想,必须尽快赶到约定的地方去。景园?她打了个寒战,想起了孟云徕。只是此刻全顾不得那么多了!彼时觉得致命的痛,到了真正生死攸关的时候,才发现只是一根令人坐立难安的荆棘。
时间容不得迟疑。她看了看天色,根据出府后模糊的方向感判断出该走的路,迅速往景园的方向走去。
“也许,孟云徕也不一定在,毕竟景园只是他一时兴起买的一处别院而已。”她暗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