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子栩说完“抱歉，我出去一下”，接着起身离开之后，凌珑便再也没拿起过面前的刀叉。
桌上的晚餐渐渐凉了下来，牛排上淋的黑椒汁变得浓密粘稠，仿佛是一滩凝固的血。凌珑坐在临窗的位置，看着外面倾泻而下的月色与灯火，忽然觉得无比落寞。
又过了十分钟，陆子栩依旧没有回来，凌珑点了一瓶红酒。待服务生将酒酙上后，她饮了一口，却呛得直咳嗽。
凌珑不会喝酒，此刻勉强为之，不过平添难受罢了，就和现在的这段感情一样。她满怀希望，一再碰壁，那些伤口的血别人看不到，只是滴滴落在自己心里。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凌楠打来的，他问：“后天晚上，绮星设计中心邀请我和二少爷吃饭，你要不要一块儿来？”
凌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回答道：“好的。”
觉察到了妹妹的情绪异常，凌楠又问道：“怎么了，不开心吗？”
凌珑缓缓举起杯子，看着里面摇曳的红酒，失神地说：“哥，当初你安排我接近子栩哥哥，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你自己？”
凌楠愣了愣，继而反问：“你从小就喜欢他，不是吗？”
“对。”凌珑悲凉的笑了：“可那又有什么用呢，一厢情愿而已。从小我就知道，自己永远达不到你和爸爸妈妈的期待。我做不了董事长夫人，做不了你的左膀右臂。可是哥哥，我只是个女孩子，你有抱负，而我没有，我只知道做梦呀……”她说着说着，就湿了眼眶。
凌楠听罢，劝慰道：“二少爷性子冷漠，也许有些东西他是看在眼里的，却不会表达出来。凌珑，没到最后结局，别那么轻易放弃，再坚持一下子，好吗？”
“你每次都这么说……”凌珑用餐巾轻轻拭去眼泪，抽噎着道：“你让我放弃跳舞去考MBA，可我没考上；你带我参加各种茶会和晚宴，可我笨手笨脚，永远都不是最抢眼的那个姑娘；你为我和子栩哥哥牵线搭桥，我以为自己这次能做到，可是……可是现在，我突然对自己没信心了……”
她说到一半，忽然看见陆子栩走了过来，于是慌忙挂断电话，接着侧过头看了看落地窗倒影中的自己，确认没有因哭泣失仪后，她便安静地等待陆子栩落座，继而温和地问：“子栩哥哥，你怎么去了这么久，是公司的事吗？”
陆子栩铁青着脸，像受了内伤一般隐忍地咳嗽了几声，而后喝了几口苏打水，似乎是在平复满腔怒火。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开口：“没关系，刚才遇到一个白痴，等我有空再找她算账。”
凌珑听得云里雾里，她看了看他的衣着，微微皱起眉头：“那你的领带怎么不见了？”
陆子栩低头检查自己的领口，一脸平静地说：“嗯，我嫌它太难看，就放回车里去了。”他说罢，便解开西服外套的扣子，顺带整拾了一下衬衫。
看着他干净利落的动作，玲珑一时有些失神。而陆子栩转眼瞥见桌上多出了一瓶红酒，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这是你点的？”
凌珑回过神，连忙解释道：“哦，我只是一时兴起，想尝尝红酒是什么味道，但我好像……我好像鉴赏不来，太难喝了。”
这解释虽然牵强，但陆子栩也没有在意，只是说：“没关系，会喝酒本来就不是件值得自豪的事，更何况是一个人喝。”他低头切着冷掉的牛排，一面机械地咀嚼，一面漫不经心地问：“你刚才在和谁打电话？”
凌珑一愣，她并不擅长撒谎，于是说了实话：“是哥哥，他问我要不要参加你们公司和绮星的饭局，我答应了。”说到这里，她觉得不太放心，又小心地征询道：“子栩哥哥，我可以去吗？”
就在这时候，陆子栩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酒店大堂，往VIP包厢的方向拐了过去。也许是在外面待久了，她的头发夜风吹得蓬松凌乱，像只打了败仗的小狮子。
看到她这副模样，陆子栩的火气消退了大半，他收回目光，对凌珑点点头说：“可以。”
凌珑想了想，又问：“那如果别人问起，我可以告诉他们，自己是你的女朋友吗？”
陆子栩还是点头：“好。”
“谢谢你。”凌珑再次笑了笑，依旧卑微得令人心疼。
陆子栩沉沉道：“凌珑，你不必每件事都说谢谢，就比如这件事，这没什么好谢的。”
“当然要谢谢，因为和你在一起，本来就是我不敢奢求的，是你给了我这个机会。”凌珑的双眼再次变得雾气蒙蒙：“说来奇怪，这真的像梦一样，我到现在还担心着，有天梦会醒。”
“这句话听起来还是奇怪。”陆子栩轻轻放下刀叉：“感情不是做生意，不存在谁给谁机会。如果非要把感情商品化，那我也只能说，是你自己给了自己机会。”
凌珑有些迷茫：“子栩哥哥，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陆子栩直接问道：“之前那件黑色裙子，是你哥哥给你选的？”
凌珑一愣，本来快要盈眶的泪水瞬间退了回去，她的情绪被不安取代，支支吾吾道：“他是……哦，是我们两个人一起挑的，他说好看，我也觉得好看。”
听到这句话，陆子栩不露声色地笑了笑：“没错，确实好看。”
凌珑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对方的每一句话似乎都不是字面原本的意思，就像他谈判时那样，表面一团和气，实则刀光剑影。
在相对无言之中，陆子栩终于打破沉默道：“你吃饱了么，要不要回去？”
凌珑恍惚地点点头，答应了一声：“好的。”
在他无懈可击的防御下，任凭她如何示好，都是徒劳。也许她这个名义上的女友也如同他的领带一样，只要不顺眼，就会被丢在一边，弃如敝履。
可是一生这样长，年轻这样好，好到如果不浪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上，都觉得说不过去。
怕什么呢，至少现在陪在陆子栩身边的，是她凌珑，不是别人。至于他的心系在哪里，那是他的事。
于是在出门之前，凌珑忽然鼓起勇气，向前小跑了几步，接着伸手挽住陆子栩的手臂，她的动作虽然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陆子栩低头看了她一眼，她也适时抬头望向他，明净的双眼中泛起温和的波澜，让人心也连带着涟漪万千。
对于这样亲昵的举动，陆子栩没有异议，只是收回了目光，继续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