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而森冷的大厅里,他的手冰冷而瘦削,与我额头的滚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最开始听到有动静的那一刻,我还稍稍有几分期待。
以为会是那个人……
会是他来救我于困境。
在看到这人身形时,我立刻明白过来,我的期待落空了,他不是沈暮云。
或许是看出我的失望,他居然难得的低低笑了一声,“是不是我来救你,你觉得很失望?”
“没有。”我在沙发上瑟瑟发抖,“她不是说,二十四小时,不许任何人来看我,给我东西吃,给我水喝吗?”
他对这话不以为然,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了我,一件厚实宽大的男士羽绒服披在身上,顿时暖和了许多。
他又把保温瓶递过来,道:“我真在乎这个,就确实不会来看你了,看你还有精力跟我说这些,病得也不重?”
“本来也没什么。”
只是最近刚刚流产,体质稍微差了一些,再加上最近降温,夜里温度确实冷,可能有点感冒发烧。
“那就行。”
他说完,等我喝完保温杯里的水,把杯子拿了回去,又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糖糍粑粑来。
“没什么别的可吃的了,就这个,你凑合吧,赵家一向是女尊男卑,我吃的也不好,只有这些。”
“女尊男卑……”
我觉得挺讽刺的。
不管是男尊还是女尊,我从未想过在现代化的社会,还会有这样的性别歧视。
可这又是不可忽略的事实。
“没有,我不介意,谢谢你来看我,如果他们知道,真的不会对你怎么样吗?”
我印象中,他好像只是盛莺的一个司机兼职保镖而已。
想到这里,我怀疑的看着他,“你……能当保镖?”
看盛莺的武力值,真要遇到什么事儿,说不定还得让盛莺来吧保护他呢。
黑暗里,我看不懂承君的表情,但明显的能感觉到他浑身一僵,“你说我是什么?”
“司机和保镖啊,不是吗?”我吃了口糖糍粑粑,还是红糖口味儿的。
明显是特意给我的,不然,一般人不会吃这种味道,尤其是在赵家这样的地方。
我心中稍稍感动。
但感动的同时,心中对某个男人的怨恨又多了一层。
连一个司机都可以这样关心我,在我被关在小黑屋的时候探望我,给我送吃的送喝的,他却丝毫不管不顾,也不在乎我在赵家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
我们吵架、冷战,我果断决绝的和盛莺一起来到栾城,但我并不是完全没有给他留后路。
我没有删除他的联系方式,他也知道我的手机号码,只要他愿意,他随时都能来栾城找到我。
可他不仅没有来找我,就连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给我发过。
若是能有三分在意我,又怎能做到如此绝情?
“我不是司机,也不是保镖。”承君开口,道:“按照辈分,你要叫我一声哥哥。”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他接着补充道:“户口本上亲生的那种。”
“什么玩意儿?”
我发烧烧的模模糊糊的意识都清醒过来了,隔着黑暗,震惊的看着他:“你是我哥?亲生的?”
“没有血缘关系,但户籍上,确实是这样没错。”比起我的震惊,他的语气倒是十分平常,道:“当年你父母离开赵家前,曾留下过一个孩子,就是我,但我并不是他们的亲生孩子。”
他伸手,隔着纱布,轻轻地碰了碰我的脸颊,“这一代,赵家的嫡系,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而已。”
我恶寒的躲了躲。
万万没想到,除了把我找回来强制我给他们生产化妆品外,赵家竟然还有这样的往事。
更没想到,这样狗血的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试探的问:“那你是我异父异母的哥哥?”
“嗯。”他应了一声。
我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了。
以前不知道他的身份时,我就和盛莺一样叫他承君,他也每次都应了。
现在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是我的哥哥,虽然我们两个没有血缘关系,可到底有这样的一层关系在。
再直接喊人家名字,好像确实不大好。
可哥哥两个字,我也实在喊不出口来。
相比于我的纠结,赵承君倒十分自然,道:“你还和以前一样称呼我就好,没什么需要在意和介怀的,何况,这也已经是赵家人尽皆知的事了,我不在意,也不会有人在意,你就更不用在意了。”
“赵家人尽皆知……他们既然收养你,把你养在赵家,怎么还能弄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我说过的,赵家女尊男卑,一向如此,没有天赋的男性,就更没有地位了。”
“那我们……”
他拍拍我的脑袋,“别想这么多,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单纯的给你解释一下,也省的你日后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你不该回到赵家来的,很多事,我一个人承担,就足够了。”
“我不回来又能怎么办呢?我在申城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我和沈暮云的恩恩怨怨,你也听说过吧?”
听我提起沈暮云的名字,他整个人一下子阴沉下来,就连语气,都跟着低沉了几分,“听说过一些。”
“他雷霆手段,将新锐集团经营的风生水起,说他真是个温柔君子,我自然也不相信,可他对一个女人这样穷追不舍不肯放过,就太过分了些。”
他说完,又爱怜的看着我,道:“赵家人一贯的冷血心狠,你怎么没继承到身上来?”
“我哪里不够心狠了?我都能自己毁了自己的容,这还不够心狠绝情吗?”
“你这哪里算绝情?”
他更生气,恨不得直接掐着我的脸,但想到我脸上的伤,又恨恨的收回了手。
“如果我是你,就绝不会毁了自己的脸,而是去毁了他的,看他日后如何出门见人。”
他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丝毫没有因为对方是新锐集团的总裁而有所忌惮。
我叹了口气,“就算我这样做了,又能怎么样呢?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是,我凭什么和他对着干?平常吵架冷战分居也就算了,我们如果真的撕破脸皮,对他,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可现在不一样了,思君,你现在是赵家唯一的嫡亲小姐,别说只是一个沈暮云,就算是整个新锐集团,都没有资格再欺负你一句!”
“赵家唯一的嫡小姐,就是现在这个待遇吗?”我环顾四周,看着周围断了电黑暗的大厅。
赵承君默然。
“你别和她对着干,她强势霸道,整个赵家,就你一个这么大胆敢忤逆她,还什么事都没有的。说起来,她对你也算宽容了。”
“是么?我可没这么觉得。”
真宽容,就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你以后就知道了。好了,我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你照顾好自己。”
他把手里剩余的药和温水一同放在桌子上,不知道又从哪里摸出来一个热水袋,递到我怀中,“凑合用一下,明天你就可以出来了。”
“谢谢。”
我道了谢,却没有回应他的后半句话。
赵曼清的原话是,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好好反省,等想明白了,才会放我出来。
意思就是逼我妥协。
如果我一直不肯妥协呢?那我岂不是要一直呆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没吃的没喝的,活活饿死冻死?
我抱着赵承君的衣服,缩在沙发上,脑海里想着自己可能会有的种种死法,又想到自己的两个孩子,眼泪忽然就落下来了。
做人混成这个地步,赵思君,你也太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