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间一如既往不容易打到车。我见身后某人并没有再次不识相地跟上来,心里松了口气,改转向不远处的公车站走去。总算他积了点德,让我省去了打车钱。
电话在响,我从背包里翻出来一瞧,是静仪找我。
“现在在哪呢?”她在那头问,电话里的声音有些吵。
“正准备回家,干吗,有什么事吗?”我眼巴巴看着要等的那辆车停下又开走,只能等下趟了。车上人太多,讲电话也不方便。
“晚上有个冤大头请吃饭,你也来吧,地点是市府广场那家……”
“等等!”我打断他,凭我的聪明才智开始猜测她口中所说的冤大头是谁,“是谁又惨遭到你的欺压,该不会……”
我故意顿了顿,继续说:“是钟毅对不对?”猜不中就罚我今晚没饭吃。(别小看它,那对我来说可是最不人道的惩罚)
“你怎么知道?”那头一惊一乍。
我笑得好不得意。也不想想我是谁?锐眼如风第六感超强的记者哎,这么多年的专业饭白吃了不成?
不过静仪这女人实在是少跟筋,人家钟大主播肯对她出言相邀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想必他们那两个冤家之间即将修出点什么突破性的进展了吧。我如果跟着跑去蹭饭吃,那不是缺心眼么?
“我不去了,我晚上有事。”瞧瞧我是多么体贴的人。
“你能有什么事呀?溪安,去啦,陪陪我。”
瞧瞧她这叫什么话。一,我虽没有交友天下,也算人缘颇佳(异性缘除外),就不能有个约会什么的吗?二,她要我相陪证明她心虚没底气,别看他们两个平时互不相让就差没打起来,会心虚就证明她根本也对人家存着非分之想,只不过她比较缺心眼还没发现而已。
改天碰到钟毅的时候,我想我会考虑着把静仪这女人给出卖掉,好让钟毅找到正确摆平她的方法,从此让我耳根清净下来。
“我真有事,我也有人请吃饭来着……”继续说着善意的谎言,心里却开始盘算着晚饭要去夜市里的哪家小吃店解决。
静仪还想继续游说我,电话那头已经隐约传来催促声,想来是钟毅杀到了。
我本想装傻,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笑道:“静仪,坦白吧,你明明就已经喜欢上钟毅了,别再做无谓的垂死挣扎了,还是省省力气比较合算哦。”
电话那头的女人愣了愣,然后以吵死人的音量鬼叫道:“溪安,疯了啊你,胡说什么呢!”
我微笑着将电话拉离耳边,合上手机盖子好隔断她那滔滔不绝的狡辩之辞。她就赖吧,看还能赖到几时。唉,我开始有些同情钟毅。
有辆车驰过我旁边,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离开了公车站,沿着机动车道走了很远一段距离。
也罢,赶上下班高峰堵车堵的厉害,再等下趟车来还指不定要多长时候,反正才四站路而已,干脆步行回去当散步好了,看在今晚月色不错还有几丝凉风的分上。
那辆驰过我身边的车有着碍眼的熟悉颜色,我不禁微微眯起眼睛,心里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老天真的真的很不够意思,只给了我几秒警觉的时间,想避开却已经来不及了。那道流线优美的银灰颜色折射着霓虹的光影,带着几分刺眼的光芒倒了回来,停在了我旁边的路上,很没公德心地挡了其他车的路,尤其是挡了我的路。
车窗摇下,车里的人胳膊搭着车门,对我微微一笑。
“心情很好?”他第一句冒出来的是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不过我能听懂,想必是他看到了我刚刚讲电话时的样子。
“不算好,如果不看到你,我保证会更好些。”我不留情面地拿话顶他。
他却不以为意的样子,表情仍是淡淡的,淡中带着几分惯有的深沉之色。更过分的是,他像是聋了一样将我话里的不客气自动忽略掉,继续在那儿擅自做主道:“难得碰上,一起吃个饭吧。”
话音落处,车门已经为我打开。
我自重逢以来,第一次有了心脏无力想昏过去的感觉。他是傻了还是怎么的,我由始至终都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为什么他却仍能没事人一样地在那里自说自话?
而且我发现,这男人果然与当年的他有了十万八千里的差别。当年他绝对不会有如此的厚脸皮,而今天我所看到的人,已不仅仅是厚脸皮那么简单,还一副强势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虽然他表面上温文尔雅脾气很好,我敢断定这些都只是假象而已。
“那我宁愿饿死算了。”也绝对不要跟他一起吃饭。
他看着我,嘴角的笑容渐渐转深。
我再次忍不住在心里唾弃他:果然是个心眼歹毒的奸商,惹毛了我他就高兴了是吧?小人!
所以我不生气,气昏了自己就太划不来了。
“溪安……”他见我一副很厌烦的样子,终于口气转了认真,像是有话要说。
我却抢声打断他,眉毛挑得半天高:“赵先生,已经说过了,请叫我林小姐。”不要乱攀关系叫得那么亲热,大家不熟的。
早已经形同陌路,这一点我以为他比我还清楚才对,毕竟当年被甩的那个人是我,将我们的关系转变成陌路的人,是他。
彼此对视有一分钟那么长,然后赵子谦先妥协了,眉心微微一皱,脸色未变地说:“好吧,林小姐,有荣幸请你吃顿饭吗?”
我后退一小步,摆出惯用的双手环胸造型,这样让我看起来比较有气势。然后我闭了下眼睛,用矜贵无比的口气回道:“抱歉赵先生,你恐怕没这个荣幸。”
是他自己找上门来寻晦气,可别怪我做人太刻薄。
“溪安,以后总还会有见面的机会,你真的打算要我们一直像互欠对方钱一样地对立下去吗?”他看着我的眼睛里有凝肃,也有几分我所熟悉的光芒。
而那是会干扰到我正常情绪的眼神,我后知后觉地明白到,即使在相离五年后的今天,我仍未能对那种眼神完全免疫。多么糟糕的发现!
目光闪了闪,我将视线从他脸上掉转开,强作漠然地道:“所以不见面才是上选。今天的赵子谦已非昔日身份可比,与我来说避开不见再容易不过了。”
对峙从来都是很累人的事,我既然发现自己底气没有原来以为的那么足,那么闪人才是聪明人的选择。
“赵先生,你已经严重耽误了我的时间,现在还烦请你的‘宝驾’让让路,我赶时间。”
而我知道对面的这位先生自然不会乖乖听话的。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厚脸皮到如此地步,因为我听到他开始说:“溪安,我在想,你到底有多恨我?可是恨的反面是什么,我想你并不陌生对不对?”
说至此,他原先脸上的肃穆认真神情被淡淡的笑意慢慢遮盖了去,表情是那种很碍眼的笃定。
我想这男人一定是没带自知之明出门,才会有了如此可笑的幻想。
“阁下未免想太多了。我以为年轻人还是务实些比较好,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既然不恨,为什么却不敢面对我?不过吃顿饭而已。”他挖了一个并不高明的坑等着我跳下去。
我从来不怀疑自己的智商,也对激将法这么老套的把戏很是不屑一顾,可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样子就顿觉得一口气厌不下去。这男人真的很厚颜哪,为什么敢如此看得起他自己呢?真以为今天有两个小钱了就身价百倍人人抢着倒贴吗?
思绪有几秒钟的挣扎,我开始考虑该不该跳进他挖的坑,然后让他成为那个生不如死的人。
“不过一顿饭而已,真的需要考虑这么久吗?”精明如他已经察觉了我眼中的动摇,好整以暇地问。
我嗤哼一声,坏心眼地诅咒他:“我只是在想,你违章停车这么久,没被交警抓到还真是没天理。”
他笑,知道我已经妥协。
车发动之后,旁边的男人看似颇有风度地询问我:“想吃什么?”
大热的天,在外面跑了一天早已经是一身臭汗,此刻我却觉得有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出,心情郁闷至极,便想也不想地从齿逢里挤出两个字:“火锅!”
就当是以毒攻毒好了。
……
有人现在是有钱阔老,原本说要一间包厢,被我振振有词地拒绝了。我说大厅好,人多热闹,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想败家也不必如此奢侈。
其实我跟他都心知肚明,是我故意唱反调罢了,如果他一上来就说坐大厅,我一定会讥他一句“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