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仪一直摇头,自嘲般地笑着:“溪安,我很清楚,就是因为突然看得太清楚,才会觉得难受。以前我不是这么放不开的一个人,老实说这次我几乎算是栽到了,栽在钟毅手里。”
我看着她,心里跟着难受起来,说不出话。
静仪一直都很开朗的样子,有些迷糊,大多时候还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这一刻她却是这么的黯淡,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所以说,一旦感情开始,吃亏的多是女子这一方,总是心软又无法完全潇洒,才会让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尴尬局面里,一个人在那儿悄悄痛苦着。
点的冰粥端上来,静仪很夸张地迅速消灭掉大半杯,心情像是恢复了一些,抹抹嘴巴突然抬头看我:“你审完我,现在换我审你了。”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自然知道她要问些什么:“你问吧,我老实回答就是了。”
静仪托着下巴,笑得好阴险的样子:“在审你之前,我要先跟你招一件事。”
不知道这女人背后又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才会露出如此谄媚的表情。“说来听听。”
“那天晚上我遇到贺鹏之后,你猜我跟他都说了些什么?”
我戒备地看着她,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一些,便出言威胁道:“女人,皮痒了吧你?”
对面的女人却很是大无畏地道:“恐吓我也没用,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翻了个白眼,拱手告饶,算她狠。
“有话快说。”
“我跟他说,你还单身一个人,孤单寂寞而美丽,所以我鼓动他再次追求你……”话还没说完,我已飞去一记“夺命掌”,那女人笑着躲开。
“我说的都是事实啊。再说,隔了这么多年还能再碰上,他仍然未娶你也未嫁,不是缘分是什么?小姐,别再挑啦,也不瞧瞧自己年纪都不小了!”
就知道她爱干这种瞎掺和的事,我说贺鹏怎么一见面就突然提那样的话题呢,原来是受了某人的鼓动。
静仪见我不说话,继续说:“这年头谈恋爱是一回事,真要居家过日子还是得找个有经济基础的。贺鹏条件不错,脾气也好,要能把他给诓到手倒真是福气。”
我斜眼睨她:“这么替他说话,老实交代吧,收了人家好处了是不是?”
“溪安你真没良心,我还不是为你好。”对面的美女气得狠瞪我两下。
这点我绝对相信,旁观者清,就像我看静仪的事比我看自己的事还清醒一样。
突然有些茫然,于是不再开玩笑,很认真地问静仪:“你觉得我现在该怎么办?自从又遇到那个人之后,感觉日子过得乱糟糟的,心里也乱,很烦。”
静仪问我:“溪安,难道你对赵子谦还存着一丝幻想吗?”
我慌忙否认:“怎么可能,都八百年前的事了。”
“那你这么多年都不谈恋爱,有没有想过到底是因为什么?会不会在潜意识里还等着他,期望着他某一日终会出现,就像现在这样。”她的话一步一步逼近,逼得我有些乱了心绪。
“静仪,我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不是故意要单身的。”为什么我的语气里有着无法掩饰的不确定?为什么我不是理直气壮地在说这些话呢?难道真的被静仪的话戳中了某个连我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它其实一直潜伏在我心里面,只不过我不曾发现而已。
“溪安,如果你想真正摆脱过去重新开始新生活,就不要逃避,要把心里的疙瘩都丢开了,才能轻松地接受一段新感情。否则,对贺鹏也是不公平的。”
是吗?我不否认我总在潜意识里逃避着一些东西,这是人的本能。但再逃避也只是一时,如此简单的道理,其实我也懂。
“我要怎么做?”我有些茫然地看着静仪。
这一刻,身为旁观者的静仪比我清醒,所以我该听一听她的劝诫。
“最好的方法就是,慢慢放开。不要再想着恨他,看到他也把他当作一个陌路人,微笑一下然后潇洒走开。我知道也许刚开始的时候要你这样做很难,但当你习惯了之后,你也就真正忘记他了。你说你一看到赵子谦还时不时被气得跳脚,这可不是个好现象啊。”
对那个曾经伤过我心的人微笑,然后平静而潇洒地走开,这样我就可以彻底把他从记忆里赶走了吗?而我,真的可以做到那么大度吗?恐怕很难。
不过,我知道每次一见到他就怒发冲冠的样子真的很难看,我也很讨厌自己总那么失态。如果按静仪说的做真能彻底忘掉那段过去那个人,我乐意去试一试,因为我是真的想把关于那段不成熟的过往统统都忘掉,然后重新开始新生活。
悄悄恨了这么多年,其实早累了。而且,也早没了意义。
深呼吸,拍拍静仪的手,此刻我们需要给彼此打气:“我们努力把烦心事都忘掉吧,学着真正地善待自己。”
……
天气渐渐热起来,生活还是平淡如水地过。
七月二号是报社的创社二十年纪念,今年也跟往年一样要搞一个酒会。一方面是为了犒劳一下员工,另一方面可以借机邀请一些长期有合作关系的客户,巩固一下业务关系。
我这几天除了跟原来的那篇报道,主编又给了我一个新任务,于是我天天奔走在太阳底下,将自己晒黑了一圈,连人也瘦了一些。
好在工作还算顺利,没立什么大功也没犯什么错误,日子过得无聊又混愕。
下午在外面跑了一圈,回到社里水还没来得及喝,就有同事过来叫我说主编有找。我偷偷翻了个白眼,他找是肯定没好事的。而我因为上次拒绝采访赵子谦的事至今让他有些不满,这次不知道又有什么苦差事在等着我。
抱怨归抱怨,还是得乖乖地马上去他的办公室报到。
主编室的门虚掩着,我伸手敲了两下。
“进来。”
“处长,您找我?”我毕恭毕敬地站到办公桌前。
主编一见是我立刻从位子里站了起来,示意旁边会客用的沙发,笑着道:“小林你来了,快过来坐!”
我顿觉事情有些不妙。如此客气加礼遇的态度,想来这次的事一定很严重。可是我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自己最近到底有犯了什么错没有。
于是很小心地坐了过去。
主编态度反常的温和,这让我更是心里发虚,总不会是我的上个采访任务他老人家不满意吧,还是我在采访的时候偷偷躲到冰店吃冰的事被他发现了?不会那么背才对啊。
“小林,你也知道吧,我们对‘银林’赵总的那篇访问做得很成功。当时让你去你还不肯,现在想想是不是觉得很可惜?”
怎么又跟那家伙有关?自那次可笑的酒会以后,我跟他一直都没再遇上过。心里正庆幸自己已经慢慢将那个名字再次淡化遗忘,没想到这会又有人偏拿来提。
“呵呵,他那么重要的一个人,我怕采访不好会给报社带来不好影响。”口是心非永远是对付上司的不二原则。
“你这丫头一肚子鬼精灵,有时候我都搞不懂你心里的想法。不过,这次这个任务人家指定要你负责,所以你可不能再推脱了……”
不祥的第六感又来了。我有些小心地问:“主任,您这话……”
“就是关于这次社里周年庆酒会的事啊。‘银林’的赵总说为了感谢我们报社对他的采访,决定将他们酒店的顶楼宴会厅免费提供给我们使用,还说可以提供一切跟酒会相关的服务,连服务人员也由他们酒店全权安排……”
世上会有这么美的好事吗?如果对方是个无往不利的奸商,答案肯定是不可能的。其中必有什么附带条件。
果然,主编停了停,继续又开始说了:“赵总说了,这次酒会希望由你一手负责。他说希望能有个机会跟老朋友叙叙旧,这算是他唯一的私心吧。”
主编的语气转了暧昧,一副家长心知肚明的模样,拍拍我的肩道:“小林,原来赵总是你朋友,怎么先前也不说呢?”
我瞠大眼睛,连忙申辩:“主编,我根本不认识他。我想赵总怕是贵人事忙记错人了吧。”
居然在我很严肃地跟他撇清立场之后,他还敢说是朋友,他的脸皮未免也太厚了点。
主编疑惑地看着我,半晌摇头笑:“我知道,年轻人之间一定常常闹些小脾气。不过小林啊,也不能太要强了哦,呵呵。”
都什么跟什么!
算了,反正多说无益,直接拒绝就好了:“对不起主编,这个任务太重要了,我想您还是找其他同事吧,我实在是能力有限,只怕做不好……”
“小林,再谦虚可就不合适了,我知道你是有能力的,而且赵总为我们社提供了那么大的帮助,提这点要求也不算过分。说实话吧,其实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多给你机会,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主编的脸色微微有变。我知道,他一定在心里说:给了三分颜色就想开染坊了。
都是赵子谦那个混蛋的错,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的?我在那天晚上说得还不够清楚明白吗?为什么他就是要纠缠着不放,到底想怎样啊他!
“小林,这几天你手边的其他工作就先放一放,主要把周年庆的事做好。社长很关心这次活动,所以你要好好表现,这样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的,你知道吧?”
果然有了“尊贵”的朋友,我的身份立刻就不一样了。不但被主编大人礼遇,还轻易得到了人人羡慕的表现机会,可真是托了某人的福。
我沉着脸,也知道再推辞下去就是跟自己的饭碗过不去。人在屋檐下,不低头除非你已经找好了退路,否则,只能先忍着。
主编见我没再吱声,直接拍板了:“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拉开门,静仪冷不丁从旁边冒出来,将我拉到一边小声问:“他又找你麻烦了吗?”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不是他,是另一个想找死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