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久先生告别涂自强后,出国去了,周游列国,欧洲的挪威、瑞典、芬兰、德国、法国、西班牙、意大利、希腊等等,美洲的加拿大、美国、委内瑞拉、巴西、智利等等,非洲的阿尔及利亚、尼日利亚、南非等等,再到中亚诸国,在国外待了七八个月。没有拍照,也没有文字记录,只能看到一张又一张签证。
从中亚回来,自新疆进入境内,然后走了新疆、西藏、青海、甘肃、陕西、山西、内蒙、东北三省,又从沈阳飞往四川,走访云贵川。在云南的时候,感觉到身体不适,直接飞回了华城。回到华城以后,在涂自强的陪伴下,到了华城中心人民医院做检查,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
从医院出来后,居久先生就念叨着大限要来了。他要求涂律师和他一起回到了这栋楼,再次商定了身后事,也去公证处公证了,最终确定没问题后,又回到楼里,每天练练字,弹弹琴,等待着那个日子。
昨天中午,他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闭上眼睛,睡着了,很安详,再也没有醒来。说来也奇怪,太阳就出来了那么一会儿,他去了之后,就是阴天了,晚上开始飘小雪,夜里下了一夜的大雪。
居久先生离开之后,涂律师就开始找牧之先生,赶紧联系江风。
其实,居久先生尚未离开,涂律师带着江风来到了居久先生的卧室,他安详地躺在床上,盖着棉被,就像睡着了一样。
江风走到床前,久久地注视着居久先生,泪水在眼里打转。来的时候,涂律师就看到了他的黑眼圈和红肿的眼泡,知道他肯定哭了一夜。他悄悄地离开,让他在房间里和老先生多待一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风回头的时候,发现涂律师不见了。他出来问涂律师,居久先生应该如何安置。涂律师说,按照居久先生的意见,就把他埋在屋后就可以了,不必立碑,也不要什么坟头,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记在心上就够了。
人死后,一般在第三天下葬,也就是说,明天才能把居久先生入土。江风又回到房间里,守着居久先生,一守就是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
涂律师知道居久先生确实没看错人。第二天上午,涂律师和江风一起到屋后,开始挖地。两个人挖到快中午的时候才挖好,然后回到房间里,给居久先生穿了体面的厚衣服,把他抬到后面,放进去,下葬。
葬礼就这样简单,甚至有些潦草地办完了。涂律师说,后续的一些手续他会帮忙全部办妥的。
回到房间里,涂律师到厨房煮了点米饭,炒了两个菜,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聊天。江风问他是否了解居久先生的过去,涂律师说知道一些。
居久先生,原名陈默怀,1920年生人,据说出生在京城一个书香门第,具体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家族,自幼学习诗书、绘画、音乐,后来,逃难的时候来到了华城,父母俱亡,兄弟无存,孤身一人。年轻的时候娶过一个妻子,妻子年弱多病,婚后不育,结婚十几年后染病身亡。妻子去世后,他没有再续弦,一直都是一个人生活。
江风听完,心里有点困惑,这样的话,他哪里来的钱周游列国呢?对此,涂律师也解释了,居久先生早年在华城给富庶人家做过家庭老师,教孩子诗书、美术、音乐什么的,一直以来也笔耕不辍,写过不少作品,有的绘画作品甚至被国外一些美术馆收藏了,这些年来其实积攒了不少稿酬。之前有一个英籍华人拍下来他的一副山水画,交易额高达200万英镑。
钱来得快,去得也快。居久先生置办了这套乡间别墅,自己亲自设计,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装修,后来又购置了各种书籍什么的。这栋别墅,从外观看来,不显眼,其实里面的东西都很讲究,单就琴房来说,那几把琴都是大师手笔,用材考究,工艺更考究。还有书房里的书架,是从南洋运回来的。这套房子当时买的时候不过三百来万,如今,单就这边的地价来说,就已经翻了几倍,房价估计要千把来万。而房子里的东西,更远远不止这个价钱。
听下来,涂律师对居久先生似乎很了解。江风就问道:“涂律师,您跟居久先生认识多久了?感觉您好像很了解他。”
“我们认识差不多五十年了吧。”涂律师带着江风参观房内的陈设,并解读,被他这么一问,回忆拉得很长。涂律师告诉江风,当初认识居久先生的时候,他还是七八岁的小男孩,是一个孤儿,沿街乞讨,被他领了回来,启蒙教化,后来学校正常开学后,他就住校了,再后来考了大学,念了法律,成为一名律师。居久先生对他来说,就像父亲一样,给予了他不少的关怀照顾,如果没有居久先生,就没有他的今天。
江风深有同感,感叹道:“亦师亦友,没有老先生,我可能就万劫不复了。涂律师,我也是一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福利院长大的。算来,我们还是同命相怜。”
涂律师拍拍他的肩膀,说道:“不要辜负先生对你的期望,他可是把自己的毕生心血都留给了你。”
江风点点头,问道:“涂律师,先生走之前有没有什么话留给我?”
“你不提醒,我都差点忘了,先生给你留了八个字:万丈深渊,春和景明。你自己体会体会吧。”涂律师说道。
江风又问道:“涂律师,那先生给你留了什么话吗?”
涂律师说:“先生也给我留了八个字:一张一弛,存乎一心。”
他们从下午聊到了晚上,回忆着和居久先生相处的点点滴滴,慨叹人生,又为当下苦恼,谈及未来,江风则是迷茫不已,他反复琢磨那八个字:万丈深渊,春和景明,不得其意。对于居久先生的厚爱,江风又惶恐不已。
睡觉前,江风又说:“涂律师,我也不知道何德何能,承蒙先生如此厚爱。要不然,这房子,我转给你吧,我害怕辜负了他。”
“不可以,你忘了先生说的,只可捐赠,不可出售。我不需要先生给我留什么东西,这一生,已经因为他而重生。眼前,我什么都不缺。你只身一人在华城漂泊,有了这栋小房子,至少有个遮风避雨的场所。还是好好规划你的未来吧。”涂律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