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苏淮安来冬禅峰已经一个月了。
在他刚刚来的那两天,总会有好奇的弟子站在山坡上,心想这荒废了好久的草药庐怎会升着炊烟,莫不是有人住在里面?这时苏淮安出来倒水,看见无数向自己投来的目光,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但又觉得这样有失礼仪,于是向那些目光的主人还以微笑,然后提着水桶走回屋子。
就这样,草庐里那名“微笑的神秘男子”便成了弟子们修炼之余讨论的对象,枯燥的修道生活中突然出现一件新鲜事,他们自然不能放过,尤其是女弟子们,更像是得到了消遣,修行之余不停的猜测那名神秘男子的身份。
自从住进药草庐时候,苏淮安便难得每日都清闲,在每天早上吃完饭之后,他便会洗一把脸,将自己收拾干净,到外面走动,一是为了熟悉环境,二是这冬禅峰的景色确实漂亮,值得看看。
他不知道苏炆这样做有什么用意。也不知道自己将来怎么样,但既来之则安之,与其躺在那里唉声叹气,还不如先过好当下的每一天。
游玩之余,苏淮安也认识了两个冬禅峰的弟子,了解了一些有关修行界的事。
人若有灵根,便先要聚灵,以灵根为本,凝聚灵胎,脱胎换骨,不在凡人之中,然后夺天地造化,拂尘摘星,游于天地。
聚灵,化凡,夺造化,拂尘,摘星,游天地,这便是修道的六个境界,而每个大境界都有三个小境界,在经历了六个境界之后便是雷劫,整个东土经历过雷劫的不过几人,所以雷劫之后会怎样,没什么人知道。
修道何其困难,苏淮安遇到的几个弟子,修道也有十余年,也不过是刚刚踏入夺造化而已,
这还是他们加入玄剑阁拥有修道资源的情况下,要说民间的散修,就算修炼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突破到第三个境界。
他们告诉苏淮安,修行界有这样一句话,只有踏入拂尘才算真正开始修行,前三个境界再困难,只要你拥有资源,有些天赋,稍努力些,最慢几十年都能达到。
但一旦进入拂尘境界,随便一个小境界都要花费数十年的时光,到了拂尘境界,每一个小境界之间修道者的实力都是天差地别,这时考验修道者的就不只是天赋,更重要的还是心性。
据说冬禅峰的峰主白渊,在摘星上境停留了近百年,都未曾再踏出一步!
了解了这么多事情,苏淮安才意识到苏炆修道天赋的恐怖,在没有宗派资源的情况下,仅凭刘彻的些许教导,便在六年内踏入了夺造化的境界,简直是可怕!
苏淮安在东禅峰待得时间久了,人们都知道了苏淮安只是一个凡人,便渐渐对他失去了兴趣。
又是一个清晨,旭日东升,冬禅峰上早起的弟子们离开自己的洞府,结伴去山顶的道殿里听早课。
苏淮安从睡梦中起来,整理好床被与衣物,洗了一把脸,看向窗外,听早课的弟子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远处的山顶传来钟声,应该是早课开始了。
苏淮安开始生火烧水,往锅里下了些粳米,又将昨日送来的白菜摘好洗净,切成段,同粳米下进锅里,待煮熟了,又往里加了些盐,菜粥便煮好了,苏淮安给自己盛了一碗,剩下的用锅盖合住来当晚饭。
喝碗菜粥,苏淮安长舒了一口气,将碗刷净,推开草庐,在院里伸了个懒腰,准备出门,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天上似乎有什么人在叫唤,抬头一看,一把飞剑摇摇晃晃的向药庐飞来,最后掉在山坡上,站在上面的人也摔了个狗啃泥。
“该死,好不容易来上堂早课,又迟到了,上次的剑经还没抄完呢!”那人从地上挣扎着坐起来,将嘴里的土吐掉,一脸生无可恋。
苏淮安被刚才的一幕吓得不轻,他在院里没有见过,心想莫不是其他峰的弟子?
那人在地上坐了一会儿,而后蹭的从地上爬起来,捡起自己的剑,随便拍了两下屁股上的土,一转头便看见了站在那里惊魂未定的苏淮安。
“哦?一个月没出门,这里住上人了?”那人大大咧咧的跨进苏淮安的院子,冲着苏淮安叫道:“喂,你是谁那?”
苏淮安刚刚从惊吓里回过神来,见这人那么没礼貌,心里有些不高兴,但他还是很客气的回答道:“只是一个再次暂住的凡人,阁下是……”
苏淮安端详着那人,他长得白净好看,但总是拉耸着眼皮,给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那身利落的白色道袍被他随意套在身上,腰束也是歪着的。
那人拿剑柄挠挠头,回答道:“我叫胡展,是玄剑阁冬禅峰的识剑弟子。”
苏淮安听人说过,冬禅峰的四代弟子统称识剑弟子。
胡展站在园中吸了吸鼻子,眼里突然冒出一道金光,向苏淮安问道:“你这里有饭?”
“额……”苏淮安想起自己早上的菜粥还没有喝完,刚想问胡展吃不吃,可还没等他张嘴,胡展已经扑进屋内,苏淮安很不高兴,心想这人怎么一点礼数都没有。他走进屋内,看胡展坐在那里正吃的开心,他不忍心打扰,无奈的叹了口气,坐到胡展身边,一直等着胡展将碗内的最后一粒米舔干净,轻咳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和气一点,问道:“你早课已经迟到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胡展打了个饱嗝,漫不尽心的回答道:“去找师长领罚,再抄几遍剑经呗。”
“所有识剑弟子都要上早课吗?”
“也不是,只要你足够厉害就不用听了呗!”胡展拍拍自己的胸部,说道:“就比如说我。要不是一个月没去让剑执发现了,谁要听这种没用的东西!”
“……”苏淮安看着胡展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有些想笑,于是半开玩笑地说道:“那么说你很厉害?”
“那当然,”胡展说道:“在这冬禅峰,也就只有叶川够我看一眼。”
“叶川是谁?”
“冬禅峰识剑弟子剑首,是个先天道气。”胡展说得轻描淡写,但苏淮安听见“剑首”两个字,顿时有些惊讶,问道:“也就是说他是冬禅峰识剑弟子中最厉害的?”
“嗯,他也是整个玄剑阁识剑弟子中最厉害的。”
“好厉害……”苏淮安由衷的说道,这种弟子一定是人中翘楚吧。
然后苏淮安又打量一下眼前的胡展,吊儿郎当,邋里邋遢,和翘楚丝毫不沾边。可听他的语气叶川似乎也不算什么。不禁问道:“你能战胜叶川?”
胡展看着苏淮安狐疑的眼神,轻笑一声,说道:“吾心中无敌,自然无敌。”
他伏在桌子上,盯着苏淮安的眼睛,一改之前吊儿郎当的模样,一字一句的说到:“我求的可是无敌道!”
胡展拉耸着的眼睛睁大,苏淮安突然打了个寒颤,他刚刚觉得自己和狮子对视了,心头不禁生出一个很古怪的想法,胡展平时拉耸着眼皮就是为了遮挡他眼中的狠戾。
“世人求的不是长生道吗?”
“长生有什么用,一个人站在山峰,然后独自老死?人活着不是为了懦弱的永恒,而是为了随心所欲……”胡展的眼神极为认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而想要随心所欲,便要无敌,若是有敌,就要摧毁他,不管用任何办法……”
苏淮安被胡展的气势震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胡展回到座椅上,眼皮又拉耸下来,他说道:“所以只为了活着的叶川,又怎会是我的对手呢。”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苏淮安又叹了口气,“差点儿忘了你是个凡人,干嘛和你说这些呢。”
道了句不送后,胡展潇洒的出门离去。苏淮安呆坐在那里,看着胡展吃的干干净净的碗,嘟嚷道:“真是个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