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瑛跑走之后，堂屋里总算安静了些，只不过大家默默吃饭，就仿佛刚才争吵的事儿没发生过似的。
陆春雨也快吃完了，林霖的饭才吃了一半。
如今有她细心带着，林霖学会了自己吃饭，林何氏也不用费心来喂他了。
反正林霖有时就坐在二叔二婶身后，用小杌子当桌、坐在小马扎上，有时则会把小杌子摆到长凳边上，挨着陆春雨坐了。
另一边则是林玉琪，也能帮着照看些，只不过林玉琪性子内向，又知道自家侄女如今最粘二婶，她便也不愿意主动出来，怕吃力不讨好。
陆春雨有时觉得，虽说姐妹俩性子一个怯弱、一样暴躁，都不算好，但非要挑一个好的，那还是林玉琪吧。
至少林玉琪在家安份，有心机会算计，但不会作妖。
就这么安静了一阵儿，林何氏才叹了口气，重新开口。
“嫁妆先不谈，唐家肯定会有不少聘礼，到时全给也好、随便给点也好，都不会让玉瑛寒酸的，只是……”
她说到这里突然又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又极其烦恼。
“玉瑛这脾气……连自家兄长都能闹得关系不好，我真担心你们不愿意给添妆钱，而她怎么都不会说乖话，不会做人。”
林何氏这话说来，显然她也清楚一些现实问题。
林玉瑛是个贪婪自私的，连嫁妆都在打主意多要，兄嫂给的这点添妆钱又如何满足得了她？
陆春雨微微勾唇，心里忍不住吐槽，就这样自私又横冲直撞的姑娘，当娘的还是多担心将来她在夫家怎么立足吧，担心添妆钱？
这是林玉瑛满足不满足，就能由着她的吗？
爱要不要！
这时，林田氏就立刻一脸为难地接话。
“娘说的是，大姑娘这胃口是够大的，我们的添妆钱拿再多怕也喂不饱她，何况，娘也清楚，我们手里能有多少钱。”
“夫君自幼在塾里跟爹读书，长大了也就在塾里教书，一个月不多不少就是一两。”
“我们自己有时也还要添置一些东西，他也要买读书之用，我娘家有时也要送礼，这些年我们又能攒下多少呢？”
“就算把我们的体己全拿出来，也就这么点儿，怕是不够大姑娘拿眼看的呢。”话说得讽刺，但也算是事实吧。
毕竟林田氏可没空儿当绣娘赚钱，全靠林玉璜每月的一两交到她手中。
林田氏说着又瞥了陆春雨一眼，见她不吭声儿，便又道：“这个我也不挤兑弟妹，玉璋在塾里还没拿钱呢。”
“弟妹赚再多也是凭自己手艺在辛苦，赚得并不容易，让她拿多拿少我都替她不平。”
这话猛一听好有道理，陆春雨都差点感动到了，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可一转念便明白过来，这是在拉她联手，都别给林玉瑛那样的人太多添妆。
陆春雨目光微闪，便顺着她的话叹了口气。
“我还担心家里把钱都贴补给大姑娘带到唐家去呢，我赚的这点钱也是爹娘都清楚的，我也没乱花。”
“无非就是换季买点布做身新衣裳，玉璋哥怎么都是个秀才，我也想给他多做几身新袍穿着，他也要买书买纸笔，这本身就是大消耗。”
“还有霖儿很喜欢我们上回买的画册，每天都要看的，我打算下次去镇上时再给他挑些新的呢。”
“我是觉得，启蒙不一定非从背《三字经》、《百家姓》开始，画册上也能学到不少。”
“比如孩子的说话、思考、辨认事物、民俗规矩，画册上一些故事里，都会讲到。”
“而《三字经》的故事他早就知道好多了，我想若是有诠释这个的画册，也想给他买。”
“保证以后正式启蒙读书，《三字经》倒背如流，还能清楚理解明白，他看懂了故事，还会讲给我们听呢。”
“这对孩子分辨能力和处理事情的能力，也是一个小小的训练。”
陆春雨说了一通，意思就是一个，钱她有，但她要花在林玉璋和林霖叔侄身上。
给林玉瑛？呵呵，也就意思一下吧。
林何氏听得目光黑沉，也不知道是尴尬还是生气，一张脸竟是涨得通红，却偏生说不出话来。
林田氏到是破天荒对陆春雨表达了谢意。
“弟妹和玉璋对霖儿是真的没话说，嫂子我以前心眼儿小了，这里给你们赔不是了。”
她还一本正经欠了欠身，竟是跟陆春雨攀交起来。
“霖儿懂事，值得我们对他好，嫂子就不必介怀了。”陆春雨淡淡一笑，却是不好意思再配合林田氏了。
这热络过头了，反而太假、太假啊。
“你们有难处我都知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们，稍微注意着点体面。”林何氏语气有些沉重。
因为提到添妆钱，都是两妯娌在说，别以为她看不出来，这俩在一搭一唱呢。
可偏生她的两个儿子不吭声、不表态，想到刚才蠢闺女闹腾的事儿，她也怪责不了谁，只得又叹了口气。
“咱们毕竟是读书人家，家境也不差，可不能比照村里那些穷家，几十文、几吊都是多的。”
“何家表妹才出嫁，我们自然是不能比照表妹的，怎么也得多几吊啊，但是嫂子前面也说了，不管咱们给多少，大姑娘她领情吗？”
“就算掏光我们的体己表达我们嫁妹的心意，可是大姑娘怕还要骂一句：就这点儿？呸！穷酸！”
陆春雨不客气地说，话已经难听已极，可偏生她的表情无辜纯真，又是这般年纪，还真是……
“好了，一边拿一两，多也好、少也罢，玉瑛要就要、不要就不要，这事儿不要再说了。”
林夫子听不下去了，自家闺女就这样被两妯娌挤兑，就算都清楚怎么回事儿，当爹娘的心里难受，面子也过不去。
“知道了。”陆春雨这才应了，不再说话，又继续喂林霖吃饭。
林田氏撇着嘴一脸不高兴，但林玉璜这时却看了她一眼，让她顿时闭了嘴。
今天这顿饭可真是吃得心思各异、一个简单的家也展示了复杂的关系。
林玉瑛的讨要嫁妆，林田氏和陆春雨的拒绝多给添妆，林玉璜和林玉璋的态度，林夫子和林何氏的烦恼……
只有林玉琪默默吃饭，尽量缩小存在感，心下也不禁为自己的将来担忧起来。
等她出嫁时肯定不像姐姐这样，可是两个嫂子会爽快拿添妆吗？
林霖到是安静，因为他想起来，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管。
霞儿在摇床里睡得更香，浑然不知世事。
之后再也没人开口说这些话题了，吃完饭就各自散了。
……夜里，林玉璋坐在陆春雨绣架旁，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你辛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