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忽觉身体渐暖,四肢变得轻盈起来,仿佛能够使上力气了一般,那种下沉的感觉才渐渐停下来了。
他长呼出一口气,心想总算活过来了。
但他仍是睁不开眼,仍觉身体僵硬乏力。
又仿佛过了许久,他才觉得呼吸畅通了许多,眼皮子也轻松了些,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醒过来了!”陆志华端着粥钵站在一旁眼大了眼睛看着,突然激动地喊了一声。
刚才他炖好了粥过来时,就看到四人都要给爷爷按捏手脚,爷爷却是一动不动,那神态……让他有些后怕。
李老郎中说爷爷是先前折腾了那一出已力歇昏迷,现在按捏四脚是在疏通筋络给他缓解病情。
陆春雨说若有好转,定会醒过来,若缓解力度不够,则仍需要时间。
就这样,他瞪大了眼睛盯着爷爷的脸,看到爷爷时而好像吐出了一口浊气,又时而好像没有了呼吸一般的样子,心也跟着七上八下,很是害怕。
现在看到爷爷睁眼,他自然很激动,突然又想哭了。
他从未想过他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在外头做工也受过委屈吃过苦,却没像现在这般想哭。
他突然有些明白爹的心情了,原本没有重视的事情,在今天见到爷爷这个样子时,突然一下都爆发出来了。
他若不孝,将来他膝下又何来孝子?
读书的时候他也读过的道理,家风若不正,则上梁歪下梁,代代传承;家风若纯善,以身作则,代代传承。
他也是养儿子的人,他自认本性不坏,又岂能不孝?
这时候看到爷爷仿佛度过一劫般竟然出了一身汗,却浑身轻松了不少的样子,他忍不住哽声开口。
“爷爷!你一定要撑下去,你还没享过儿孙福呢,一定要好起来呀!”
陆春雨瞥了一眼陆志华,没想到这个总是事不关已的人,竟然也有此时这般真情流露的时候。
客观来看,也不算太晚吧。
而陆大实看着自己的长孙这般,心下也是欣慰不少,便微笑着张了张嘴,声音虚弱但总算吐出话来。
“好,好。”
陆春雨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
她突然觉得,或许通过这件事儿,让陆家兄弟俩都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孝道!
以前或许没有在意、或许没有多想、或许没有表达的东西,突然都被迫去思考了。
骨子里还有残余的东西,被激发了出来。
这是好事儿。
“好了,你把粥放下,回家去忙你的吧,我来喂爷爷吃一点。”陆春雨再开口时,也是赶人。
“多谢。”陆志华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道了谢。
这个丫头曾是他堂妹,只不过他对这堂妹也没啥印象,就是她出嫁也没回来送嫁。
后来听说叔叔不是亲的,那堂妹当然也不是,但这样的结果于他,仍是没什么感想。
他少年学艺,常年在外,他的成长里本就没有叔叔一家,只是现在……
他心情复杂地放下粥钵,又叮嘱了爷爷几句,再向李老郎中他们抱拳一礼,便走出了药庐。
那边药也早就煎好了,正搁在一般凉着。
陆春雨先把药端过来吹了吹,在李郎中把老头扶起来垫高了一床叠起来的被子靠坐着后,才一勺一勺耐心地喂着。
药自然是极苦的,但陆大实却没什么感觉,因为他心里是甜的。
他又不禁想,他是有个恶作婆娘,可他的儿孙都是好的。
这就够了,便是死也无憾了。
可是他的儿孙都怕他死,他自然也会怕死,他还没活够呢,还没看到底下几个小的成家呢。
岂能就死?
他很配合地一口一口努力咽下那些药汤,再苦也不皱眉。
“表现非常好,那现在再吃点儿你大孙子亲自煮的粥哦,这是他的孝心,再不好吃也要吃点儿啊。”
陆春雨看着病成这样却仿佛在傻笑的老头,也明白他在想什么,便故意说道。
“好、好。”老头只会说这两个字了。
陆春雨没有拿蜜饯这类吃了药多半会含一颗的酸酸甜甜的零嘴,而是直接用冬瓜肉沫小米粥来喂。
有陆有财叮嘱过,这粥确实煮得稀,清亮得都能照见人影了。
果然肉沫是不能沾的,也就是煮融的冬瓜和米形成的稠汤喝了几口,陆大实就摇头不吃了。
几天没吃什么东西,他才吃了点儿就觉得饱了。
陆春雨也不再劝,就让他靠坐着闭目休息会儿,然后她到一旁去与郎中父子商量,把药做成小药粒,能省时、服用方便。
刚才用的可是很小的竹木小勺,半碗药费了不少时间了。
自然她是不敢把她空间里的醒神丹拿出来做示范的,只是比划着,两个郎中自然听得懂。
他们调过药膏,不过是把药糊半冷却后捏成小丸,冷却储存吧。
一般药铺医馆多有这技术,只不过他们是村里郎中,没什么机会这么做,便不觉实用罢了。
当下李郎中就准备去做药丸,李老郎中就问起那套针法,如何更好的疏经通络,陆春雨便小声讲解着。
最后干脆把药庐学习扎针的陶人搬了出来,又把林玉璋喊过来,一并学着。
林玉璋没学过医,但也看过一阵儿医书的,若能把人身上的空位认全了,也是一门技术。
李老郎中已听说陆春雨用银针把陆徐氏的哑穴点了,并未问她是如何做到的,真要说,他也可以。
但他只是责备陆春雨又擅自出手了,也不怕以后村里人忌惮她的手段,反而影响名声。
陆春雨只是嘿嘿一笑,解释说:“若非那婆子这般狠,无人管得住,我也不会动手,上回都吓不住她,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吓住。”
想到那个蛮横到谁也管不住的妇人,李老郎中也是叹了口气,却说出他的看法。
“主要还是护着她的儿孙太多了,让她有恃无恐,才会为所欲为。”
“若她清楚自己再无依靠,可能被沉塘、可能被赶出村子无处可去,她才会收敛本性的。”
“村里几次要处罚她,都让她的儿孙护住了,村里威信也会打了责扣。”
“也让她觉得,想泼就泼、想横就横,反正村里会给她儿孙面子,不会拿她怎么样。”
李老郎中看得明白,这时才与陆春雨说起来。
陆春雨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才会用了银针,让那婆子知道,就算村里不能怎么样,也有人治得了她。
她把这层意思说出来,李老郎中忍不住无奈地笑了,忽然又叹了口气。
“或许,你真是那恶婆子的克星,就看两天后消不消停了。”
若是不消停……怕还有得一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