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都是快入春的季节了,窗外刮进来的风还是带着刺骨的寒意,卫悉紧紧握着电话,想起每次深深看着他的时候,甜甜的表情,眼里亦只有他。
“深深,你真的,想要知道吗?”
深深沉默了一瞬,轻声答“嗯,我想知道。”
卫悉深吸一口气,“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嗯。”
……
许多个簌簌的秋匆匆而过,吹过江南的风都是柔柔的,锣山村一年四季最美的季节就是季秋,红的枫叶,清的锣河,每天早晨是被清脆的鸟啼声呼唤醒来的,他小时候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生活闲适,他从小就懂事,每天能吧行动不便的爷爷照顾得很好,除了上学,做作业,他还要顾奶奶种的菜,经常去田里看有没有野狗叼食,去三里地外的叔叔家里担粪。
爷爷总是夸他,我们悉悉长大了,会顾家。那时候他也不过才8岁,小学三年级。
奶奶那时候还在村里的电迁厂里上班,在厂里无事的是时候她会给卫悉做点衣服,打毛衣,做棉拖鞋,奶奶每个月的工资就几十块钱,去食堂买饭要饭票,还要报上家里几口人,饭量都是限制好的,一个月才能吃到一次奶奶带回来的饭菜,平时都是卫悉做,奶奶才做饭。
这天,奶奶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很疲惫。
爷爷问,怎么了?
奶奶说,电迁厂可能要拆了,新修建一座水力发电厂。
爷爷,那挺好的啊,怎么了?
奶奶叹了一口气,我们村一半的土地会被征用,我们家的位置被划在里面,他们说是会给我们修另外的房子住,我们祖祖辈辈的坟,也可能会被推掉。
卫悉正好从厨房端着紫菜蛋花汤出来。
他看到奶奶和爷爷都低着头,他走过去问,奶奶,怎么了?
奶奶露出一个笑,眼角的细纹越发明显,悉悉啊,今儿菜地里施肥了吗?
卫悉点点头,施了,好多菜都可以收了。
奶奶摸他的头,以后别去了。
为什么?
我们可能会搬家。
卫悉皱起眉头,为什么啊奶奶?
爷爷咳嗽了两声,平和地看向他,悉悉这些事你别管,你只管好好学习,以后有本事了,自己走出去,爷爷奶奶啊,等你把我们接出去住花园洋房,啊。
卫悉答,好。他一定会的,他可是年级的第一名,他可以让爷爷奶奶享福的。
晚上他做完作业刚躺上床,门外就传来一阵喧闹,邀八喝五的一堆人从窗前走过,然后一阵敲门声,似乎听到奶奶开了门,说了几句就出门去了,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想去看看。
悉悉,爷爷叫住了他。过来陪陪爷爷。
他看了门口一眼,走去爷爷床边,爷爷。
悉悉,你听爷爷说。爷爷把他拉过去,坐在床边,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以后别住在这个村子里,你以后要自己走出,知道不?爷爷奶奶不是文化人,现在的社会需要人才,你只有好好读书才能出人头地,爷爷奶奶永远支持你,你要走自己想走的路,不要后悔,啊。
卫悉狠狠地点头,爷爷,我会好好读书的,奶奶是去?
你奶奶,去办点事儿,把我们拆迁的房子给定下来,乖,回去睡觉了,听到什么什么声音都别出来,去吧。
爷爷拍拍他的后脑勺,推他进了卧室。
他很听爷爷的话,很快睡过去。
第二天,白茫茫的光照进屋子,他睁开眼睛,屋子安静得像漆黑的深夜,脸蛐蛐的声音也没有。
他推开门走出去,昨晚,他记得,他是没有关门的。
院子了,没有人,爷爷奶奶都不在。整个屋子,空空荡荡。
他跑出去,四处张望,他看到了背着竹篼的路过的一个大叔,他两步走上去,问,叔叔,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他的语气非常的快。大叔没听明白,卫悉很着急,又慢慢地用力地重复了一遍。
他的心,正像在慢炖的牛肉,焦灼,烂额。
大叔说,电迁厂的一些员工去厂里闹事,昨天那阵势真激烈,有人被到医院去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很清楚,让他去前面看看。
卫悉凭着短腿的高频率飞快来到厂里,大门外面已经被警戒线围起来,没有一个人站在这里。卷帘门上贴着一张告示:因与原厂协议,原厂即将拆掉,新建水力电厂,锣山村一半土地归水力电厂使用,有任何问题请联系,150xxxxxxx2。
虽然年龄不大,却字字都识得,一个八岁得小孩子,能做点什么?爷爷奶奶去哪儿了他都不知道,昨天爷爷还那么亲切的跟他说话,今天就,就不见了,他们去哪儿了?眼泪在眼里打着转儿,到底怎么办才好?他小手握成拳头,紧紧咬着牙关,爷爷奶奶你们要等我带你们去享福啊。
卫悉在门口焦急地来回转了几圈,想到附近的医院,拔腿就跑。
刚一转身就撞上一个人。
哎哟。那人叫了一声,是个女孩。
卫悉立刻去把她扶起来,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到你。
女孩揉着屁股站起来,我没事。
卫悉说,那就好。刚放开她他又开跑。
欸,你等等,你要去哪?
卫悉停下来,转头说,医院。
女孩追过来,我也要去,我跟你一起去。
走吧。
两个小孩儿到医院的时候人不多,卫悉以前配爷爷来过,轻车熟路的找到了前台问,姐姐,昨天晚上有没有送进来的病人啊,就锣山村的病人。
护士姐姐看这么一漂亮的小孩,想逗逗他,没有啊,小朋友你是不是搞错了?
卫悉有点气馁耷拉下脑袋,真的没有吗?
你是要找谁?名字是什么,我帮你看看吧。
卫悉把爷爷和奶奶的名字都告诉了她,和他一起来的女孩也开口,护士姐姐你也帮我看看我妈的名字,唐漫春。
卫悉扭过头,问她,你妈妈也是电迁厂的?
女孩答,嗯。
护士姐姐查过表之后,说卫悉的奶奶在三楼重症房,女孩的妈妈,再二楼,病危房。
病危?女孩的脚步像是被灌了铅,她的妈妈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
卫悉看她愣着,抓着她的手就往楼梯跑。她的一滴眼泪滴到了他的手上,从他肉乎乎的手背上滑落下去。
卫悉怔住,轻轻地问,你怎么了?
女孩在楼梯间猛然大哭起来,泪水源源不断,我,我妈妈,是那么好的地一个人,她,她怎么会…会,会在病危房,她工作一只超级努力,每天回家,都…都把食堂地饭菜留给我吃,她她自己却总是吃一点点,回锅肉都留给,我,我,呜呜呜呜…
卫悉拉着她的手,他的爷爷奶奶也在病房里,不能一直陪她在这里哭吧。
你,你先别哭,我们先去看看什么情况,万一你妈妈没什么大事呢?
骗人,妈妈都病危了。她哭得一抽一抽的,十分忘我。
卫悉愁眉苦脸,那我们先去看了来再说,你再哭,等会儿你见不着你妈了。
女孩泪眼汪汪,你骂人。
……
他静静注视她半晌,那你继续哭吧,我走了。
女孩以为他说着玩儿,你走吧。
卫悉转身就走,飞奔去了三楼。
他很快找到了病房,门是半掩着的,他一步步走进去。
爷爷倚在沙发上,瞌着眼睛,奶奶在雪白的床上,一呼一吸,透明的氧气罩泛着白色的雾。窗外一片火红的枫叶,偏偏然落进病房里。萧瑟的秋,该是收获的季节。
他走进奶奶的床边,坐到椅子上,冰凉的温度穿过布料,传到皮肤,他打了个冷战。
奶奶。他轻轻地叫。
奶奶均匀呼吸着,奶奶,他又叫。
奶奶,奶奶,奶奶……
悉悉?爷爷睁开眼睛。
卫悉被爷爷的声音吓了一跳,眼泪突然涌出来,他扑到爷爷身上,埋在他的胸膛上,断断续续地道,爷爷,奶奶,奶奶没事吧,她,她怎么了?
爷爷摸着他的头发,往下顺。
奶奶没事,就摔了一跤,没事的,奶奶身体比爷爷好多了,你是知道的。
奶奶有什么事喜欢一个人担着,工作上的情绪她从来不会带到家里来,奶奶和爷爷说话的时候也是笑呵呵的,和他说的时候也是,慈祥的,比别的奶奶都好,奶奶还给他缝衣服,给他买糖吃,尽管在别人眼里这不算什么,一个家该有的,爷爷奶奶都给他了,奶奶一个人给他赚学费,补贴生计,奶奶很辛苦,很辛苦,他要更懂事才行。
他从爷爷怀里抬起头来,擦干眼泪,爷爷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回去给你们熬汤,给奶奶补补。
说完就“噔噔“地跑出病房。
爷爷看着小小的背影,哑然失笑。
这小孩子,比别人都明白的多,真不像个小孩了。
卫悉把奶奶攒着的钱,翻出来,跑去了菜市场,挑了一块最大的猪蹄子,再买了些海带,蘑菇做配菜。
爷爷说,他必须要成为有用的人,他以后会是这个家的顶梁柱,那现在,他就要做给爷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