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微，林奶奶去了。”
平静到不带感情的一句话，惊起层层波澜。
时微一僵，抬头看向陆绯颜，目光有所波动，但很快，便恢复平静，如一滩死水一般。
陆绯颜不知道该如何，只是转头，不敢面对时微，眼睛酸涩。
她不擅长安慰别人，当然，她也不擅长安慰自己。
随即，时微仿佛就像没听到似的转身，干起了自己的事情。
平时的时微，总是咋咋呼呼的，没心没肺，什么都写在脸上，可现在的时微，平静到反常。
正是这样的时微，让人觉得可怕。
陆绯颜宁愿她放肆大哭一场，至少，可以排解一些压力，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
很多人都说，陆绯颜“绝情”，可时微，才是那个真正“绝情”的人。
无论是发生什么事情，她都是一个没事人一样，沉寂那么一会儿，很快，就来和你谈笑，仿佛那些事情，不要自己经历过的一样。
“时微！”陆绯颜不想看到这样的时微，她拉住时微的手，明明没有用力，可时微却顺着她的方向无力地倒下。
陆绯颜这才看清时微，绯红的小脸上挂着汗珠，紧抿的嘴唇泛着白，那抹鲜红的血渍也格外明显，是时微咬破的。双眼无神，目光飘忽，不知道望向什么地方。
陆绯颜的手覆上时微的额头，触及到的肌肤，滚烫灼热。
“时微，你发烧了！”声音依旧平静如水，却多了份焦急。
时微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推，将陆绯颜推倒，陆绯颜的手撞到了桌角，她顾不上疼痛，立即起身会扶时微。
时微靠着墙，捂着胸口，猛烈的咳嗽着，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想要大口呼吸，却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
视线逐渐模糊，时微似乎看到了两个身影，深沉的绿色与纯净的白色交融。
“时微！”陆绯颜急了，连忙抱住昏死过去的时微。
怎么会呢？
明明昨天还很好，怎么今天病情就加重了。
陆绯颜低头，目光落在了时微紧撺着的手机，还亮着白光，陆绯颜抽出手机，看到了时微和王宵的一段微信聊天。
…………
时微：柔姐最近怎么回事儿啊？一直不理我！你们医院很忙吗？
王宵：有点。
时微：毗陵不是降下去了，没几例嘛！
时微：不对，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时微：王宵！说话啊！
时微：行！你不说，我找别人问去。
王宵：姐，对不起，柔姐她，去了。
…………
对话戛然而止。
陆绯颜盯着那煞白的屏幕，水气氤氲。
——————
一身黑色的王宵站在殡仪馆外，目光沉重，注视着一个方向。
他身边，是一个小女孩，同样的黑色，同样注视着那一个方向。
那是苏柔的方向。
因为情况特殊，没有遗体告别仪式，甚至，他们连苏柔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
苏柔是十天前倒下的，核酸检测阳性。
王宵最后一次见苏柔，是在三天前，ICU病房，即将时，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苏柔说：“她们，帮我照顾好，可以吗？”
她们，是谁，苏柔没说。
但王宵知道，是时微和肉肉，是她最心疼的两个人，可惜，都不能陪她走完这最后一程。
王宵知道时微的事，但他不知道，肉肉是苏柔领养的孩子，她的亲身母亲也是一名护士。
“哥哥，我没有妈妈了！”小姑娘哭着说。
王宵不知道如何安慰小姑娘，他也不愿说谎骗肉肉，肉肉还小，但她知道，什么是离别。
只说：“肉肉，我们和妈妈道别好吗？”
“好。”肉肉应了一声。
王宵拉着小姑娘冰凉的手，向着那个方向，鞠了三次躬，一次比一次敬重庄严。
黑色的?章晃动，上面写着一个字——“奠”。
柔姐，再见。
妈妈，再见。
“妈妈，我们回家了！”小姑娘抱紧怀中的照片，那是苏柔笑得最灿烂的一张照片，也是她最喜欢的一张照片。
“妈妈说，她是天使。天使一定很漂亮吧！妈妈也很漂亮！”
听说，苏柔是微笑着离开的。
那就以微笑告别这座城市，告别这个世界吧。
告别所有的人间大爱，从此，你只是你，没有了白衣，你也依旧是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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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绯颜！你不能去！”江佑华拉住陆绯颜，不肯让她进时微的病房。
陆绯颜反驳：“为什么？时微是我的同事！我要去救她！”
“不行！你已经连续工作三天两夜了！你不能再去了！”江佑华满眼疲惫。
就在刚才，他也得知了苏柔去世的消息，心中自是悲痛万分。
“主任！我可以的！”
一天之内，倒下了两个好朋友，陆绯颜快要控制不了自己了，她几乎被悲痛与害怕填满，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情绪，她需要麻痹自己，当然，也要救时微。
江佑华朝陆绯颜吼道：“陆绯颜！时微倒下了！苏柔、魏进、周建国还有许川他们都倒下了！你不能再倒下了！”
这两天，他的压力很大，接连几个战友倒下了。
“对啊，陆医生，有什么事我们会叫您的，您现在应该休息！”旁边的护士劝道，但陆绯颜完全听不进去。
江佑华无奈叹息，担忧的看了眼陆绯颜，说：“你放心，时微是我徒弟，我一定会全力救治的！”
这几个人怎么回事，一个比一个犟。
陆绯颜看向江佑华，眼神冰冷，给江佑华带去了压迫感。
江佑华闭上眼睛，柔声说道：“陆绯颜，我会把时微完完整整的还给你的，你放心。外面还有很多病人，你难道都不管了吗？绯颜，病人们我就交给你了！你也要把他们完完整整的还给他们的家人！”
陆绯颜望向玻璃窗内昏迷的时微，半晌之后，才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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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以微笑告别这座城市，告别这个世界吧。
告别所有的人间大爱，从此，你只是你，没有了白衣，你也依旧是天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