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海上生明月
潮州城隍庙,香火鼎盛,自本朝立宗以来,就广受信徒推崇,上至庙堂贵人,下至民间贩夫走卒,都少不了来潮州时,进奉一炷香的念头。
这一日,寒潮大雨骤临了潮州城,远山青黛渺渺,一众香客皆避雨至城隍庙中,天外雷声滚滚,轰鸣不绝,似是天公有异色。
“今日天色似乎不太对劲,难道有什么异事要发生吗?”一书生纶巾打扮的年轻文士在庙门口张望了一眼天色,叹口气道。
他手中一把银边纸扇,看材质是上好的檀香紫木,上面用银质纹路烫了一圈奇异地符画,瞧来与普通的赶读士子似乎不大一样。
“章兄此次前往南冶,乃是为了三年一度的乡试大会,数年寒窗苦读,就准备毕其功于一役,唉,怎料天公不作美,降下愁雨将我等困在潮州城隍庙里,现在,别说是章兄了,就连我与长孙兄弟都大感心忧,实在是满腔苦闷无处发泄啊!”年轻文士身旁有两位同行之人,其中一位细眉薄唇,面色冷吝,瞧模样就是一个不大好相与的人物,不知为何,这同行士子竟对他口中的章兄,大为推崇,隐隐有将其视作中心之态。
被称作章兄的年轻文士听后不置可否,沉得住气,端得起架子,手里一把折扇缓缓掂量,眼神里的眸光闪动,更像是在思量什么。
而一旁的“长孙兄弟”则是矮胖异常的粉衫文人,圆滚的胖脸上满是憨厚的神情,听到冷吝文士的话语,面上忧色更浓,连连唉了数声,忍不住出声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我们权且忍耐吧,瞧着大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不如这样,刘兄,章兄,我们一起到庙里的后院厢房小憩片刻,一会儿让庙里师傅送些茶水点心上来。”
“这大雨寒湿,一味干等也不是办法,饮些热茶,有茶食果腹,我们也好趁兴交流下诗赋,二位兄长以为如何?”
矮胖的长孙文士虽然貌不惊人,但讲话的分量似乎远比那位冷吝文士管用,原本不露声色的年轻文士听后,就用折扇轻轻拍打了下掌心,白净的面上浮现出笑意,道了声好。
三人相视一笑,一齐自人潮拥挤的庙间大堂离开,转身入了后边幽静的厢房。
一路上,有庙里师傅引路,潮州城隍庙广纳香客已有数十年,对游访的文人墨客早有一番得当的接待方式,那老师傅将三人带入一间僻静干净的厢房后,就深施一礼,言称:“三位施主请先入厢房中稍等片刻,之后另有茶水童子前来奉茶伺候。”
章姓文士轻轻颔首,轻轻回了一礼,示意老师傅自便。
老师傅脚步一抬,将木门也轻轻带上,幽静宽敞的厢房内,就只剩三人,片刻安静后,刘姓士子使了一眼色,矮胖的长孙兄立即会意。
轻咳一声,他打破沉寂道:“章兄,这连绵不断的大雨,倒是令我想起了一件事,乃是我一路上赴考时听说的,不知你可有耳闻?”
“哦?不知,还请长孙兄明示。”章姓文士轻笑一声,继续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眼神望向窗外的浩渺烟雨山水,神态悠然自得。
“今年的这次乡试,与往年大不一样,虽然仍旧是把日子摆在了七月十五,但听说这一次的乡试大会,有五湖四海的奇人异士会露面。”
“奇人异士?”
“正是,传言江湖上的三教九流都会派人前来凑一凑热闹,原因是本朝乡试大会上,会出现一件异宝,牵动无数人的目光,这一次的乡试大会,怕是会有大事发生!”
“呵呵,三教九流的人物,那长孙兄为何不上报朝廷,自有羽林卫前来缉拿查问,不然若是放任此事不管,只怕我等乡试之日,也不得安宁。”
章姓文士停住了手头的把玩动作,眼含深意地望了一眼长孙文士,淡淡道。
矮胖的长孙文士嘿嘿一笑,与身旁的刘姓士子对望一眼,似乎有了一番隐秘的交流,他食指轻轻叩击在桌案上,摇晃下脑袋,低声道:“本来此事乃是江湖谣传,具体真伪,我是不清楚的,但今日得见章兄反应,我便明白了,这件事十有八九便是真的。”
章姓文士听后笑容减淡了几分,话语里带着一丝冷意:“长孙兄,此话何解?”
这一次,长孙文士就不急着开口了,反而好整以暇,理了理衣衫,任由身旁方才一直沉默的刘姓士子开口。
“其实,一路上,我二人与章兄相逢,本是偶然,小弟年岁在三人之间最小,但阅历自认绝不输于在座二位兄长,有关于章兄的来历,其实,我与长孙兄都早有猜测,早先章兄自称出身旬阳章氏,我二人都只听后就一笑而过,若是雍州章氏,我二人尚可信之一二,但旬阳章氏,一个声名不显的小地方世家,实在培养不出章兄这样气度不凡的人物。”
“后在一次酒楼席间,我二人见到章兄似乎对白莲教的传讯暗号颇为上心,心中便有了猜测,今日长孙兄询问乡试大会上有异宝流传,而章兄并不惊讶,我等的猜测也就落实了。”
“实在想不到,章兄居然是白莲教中的神仙人物,恕我等眼拙,之前竟未察觉。”
被指认身份的章姓文士轻轻一笑,对白莲教这三个字似乎听惯了,俗世间闻之色变的白莲教之名在他这边,竟似毫不在意。
“那么,刘兄与长孙兄这次是,准备将我暗中扣押,然后上报朝廷?”
刘姓士子此时自认已把握全局,笑容更盛,缓缓起身抚掌笑道:“岂敢岂敢,我二人约章兄来此僻静厢房,自然是有要事要商,诚意都摆在这儿,希望章兄能精诚合作。”
“说吧,何事?”章姓文士轻轻将折扇放在了桌上,神色已是寡淡之极。
“你!”矮胖的长孙文士一路上见多了这姓章的作弄声势,此刻有把柄在他二人手中,还这么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实在气人之极,让他忍不住拍案而起。
刘姓士子一把拦住了他,他此刻的笑容看起来有些阴寒渗人:“我二人的要求很简单,请章兄交出明月图录,此物一旦交予我等,自会放章兄安然离去。”
“明月图录?哈哈哈哈”章姓文士听清楚了这最终意图,不怒反笑,笑声浑厚,自厢房之中传出,音劲穿透了窗外林叶,连着振了三振。
“怎么,还不老实,想引来其他人救你吗?”矮胖的长孙文士怒起,双眼此时瞪大如铜铃,杀意已然流露。
邦邦——
木门外传来有人轻轻敲门的声响,一道年轻稚嫩的嗓音响起:“三位施主,你们的茶水点心到了。”
刘姓士子与矮胖的长孙文士对视一眼,都读出对方眼里的惊疑之意。
反倒是章姓文士,轻笑一声,拿起折扇轻轻舒展:“进来罢!”
木门轻轻推开,一名八九岁年纪的青衣童子,面目清秀,眸子黑亮,端着一盘丰盛雅致的茶点进门来。
青衣童子端着木盘将茶点一一摆放在桌案上,收拾整齐,才恭声道:“三位施主,你们要的‘海上生明月’齐了。”
“什么,海上生明月?!”
两声不约而同的惊疑声响起,多了惊怒与不敢置信。
青衣童子虽年轻,但待人接物已有一番风范,遇见这情况,也不惊慌,耐心解释道:“是的,这‘海上生明月’乃是,海参梅子,苦荞茶,明月玉糕三样一起搭配,乃是潮州城里的一绝。”
章姓文士此刻不由大笑出声,朗朗不绝,折扇一指桌案上的精致茶点,笑道:“这海上生明月可是潮州一绝,不尝可惜,冷面判官刘如是,天王虎长孙衡英,快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