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倚在玄关处低头的一瞬间，突然瞥见了从走廊转角冲出来的黑影。
“早。”林霜倚弯腰换鞋，惯例打了声招呼，“你没睡好吗？看起来脸色很差。”
很难习惯家里多了个人，尤其是像周彧这样存在感不高，总是喜欢躲在旁人找不到的角落里的独居动物，很容易被林霜倚忽略。
周彧本人似乎很享受这种遗世独立的感觉，尽管一日三餐总是按时地出现在餐桌前，但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过的是两人同居的生活，好像到了固定的时间，林霜倚就该出现在厨房里做饭一样。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对周彧来说是可以忽视的事物，和空气一样，再平常不过了。
太沉闷了……有点奇怪。
尽管林霜倚相当擅长交际，但面对周彧，她的交际能力似乎大打折扣。明明过的是同居生活，两个人却像完全不相交的平行线一般，似少了一点同居的意味。
本来就是为了让这套房子多一点人味才打算继续出租的。自己和陆梵舟频繁外出，房子被冷落，愈发显得老旧不堪，但事实上只要收拾好了，是个不错的栖身地，要是能够有一个充当气氛调节剂的家伙在的话就完美了。
林霜倚几次开口，最终还是放弃了由自己来充当喜剧角色的念头，这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尤其是当对方是周彧这样的性格时。
“我有事出门，如果晚饭前没有回来的话，请你自己出门去觅食吧。”林霜倚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午饭的话，从冰箱里拿出来热一下就能吃。”
周彧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林霜倚拿起放在鞋架旁的雨伞，准备出门。
“昨天晚上……”周彧欲言又止。
林霜倚停下了动作，带着满脑袋问号扭过头去，看了一眼伫立在走廊上的人影。
周彧的眼神不躲不闪，褐色的瞳眸隐约之中透着阴郁之气，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没什么……你走吧，不用管我。”周彧说罢转身消失在了转角处。
林霜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逐渐恢复如常，缓缓地松了口气。
如果对方询问自己昨天晚上是否外出或者去了哪里的话，自己大概会做出他预想不到的举动。林霜倚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握了握拳头，双眉轻颤了一下。
也许对方也察觉到了异常，昨天晚上自己发出的动静，不可能完全没有人听见吧……
距离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新街某处咖啡厅。
一名戴着棒球帽的外籍男子推门而入，双手插在运动衫口袋里，四下环顾了一圈，径直朝林霜倚走来。
“何先生？”林霜倚觉得有些古怪，便试探性地问了一声。
“不，我是他的小舅子，你可以叫我塞西尔。”年轻人向林霜倚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你是来取货的？”
“是的，我哥临时有事，可能来不及赶过来。”塞西尔摘下棒球帽坐下来，额头上有几颗青春痘，但看上去仍旧非常英俊，他掏出手机推到了林霜倚面前，“是杨教授让你带给他的东西对吧？虽然杨先生坚称不要报酬，但这笔钱算是我们捐助给他支持他进行项目研究的。卡号请您自行填上吧，我这就打钱给您。”
“我只是负责把资料带到的，打钱这事……真的不必了。”林霜倚笑着将纸袋推到塞西尔面前，然后将手机也归还回去。
“都在里面了吗？”塞西尔接过纸袋，往里面看了两眼，想要打开看个究竟，但似乎有所顾虑。
“是的，你可以验收一下。”林霜倚轻点了一下头。
“抱歉，我来晚了。”塞西尔头顶忽然传来声音，接着伸过来一只手将纸袋从桌面上移开。
“啊……让我看一眼吧，何？”塞西尔的视线跟着纸袋一道，移到了来者的脸上，眼中带着恳求的意味。
“不行，你不能碰这些资料。”虽然是拒绝的语气，但男人的声音仍旧十分温和，“我只是让你先过来和林小姐打个招呼，材料交接的事还是由我来吧。”
林霜倚突然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抬眼打量过去。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穿着一身西装，深红色条纹的领带与灰色衬衫搭配在一起。男子身材高大，皮肤呈小麦色，眸子十分清亮。那是让人觉得无可挑剔的打扮与相貌。
“居然是……”林霜倚下意识地抬高了声调，又将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在这里聊这些恐怕会惊扰旁人，她没有想到何煜本人竟比电视上更年轻帅气些，如此近的距离下，何煜的五官轮廓显得更加深邃了，混血的特征更加明显。
“什么？”男子回头对林霜倚笑了笑，显得十分谦逊有礼。
“没什么……”林霜倚低头喝茶，“我只是好奇，你们俩的关系……有点乱。”
“既是小舅子，又是结拜兄弟。”男子解释道，“就是这样。”
林霜倚流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视线瞥向桌面，内心默默地吐槽了一番。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你的声音，林霜倚小姐对吗？我叫何煜。”男子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凝眉思索，“对了，昨天中午时分，我给您打过电话，询问你有关租房的事。”
“啊……我认得您，何先生，您来过我们学校。”
“客气了，叫我何煜就行。”
原来是那个在电话里莫名其妙道歉的家伙……林霜倚回想起来了。
“方便的话，我们再讨论一下租房的事吧？在这里可以吗？林小姐？”何煜询问道。
林霜倚没想到何煜竟会有租房的打算，看来外界传言何煜身陷债务危机的事情或许是真的。林霜倚怔了一下，略一点头，招手让服务生过来点单。
老实说，家里已经有了周彧那个古怪的家伙，她现在并没有要接纳新成员的打算，尽管房子足够住下五六个住客，但是……如果对方是这个何煜的话……
何煜坐了下来，抬手将塞西尔给打发走了，才开腔道，“首先，我知道林小姐对我有所顾虑。”他笑了笑，目光十分谦卑，“万分抱歉，我可能要在龙宿市住一阵子，给您带来困扰了。而且，如你所见……我遇到了一点麻烦。”
林霜倚歪了一下头表示不解。
“我哥因为一些特殊的能力，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我们通过各方打听，得知紫微星社能提供帮助。”
“是的。”何煜郑重地到点了一头，继而道，“不瞒您说，我是个星象之力持有者，这是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小的时候，我曾一度以为我的体内发生了异变，后来我慢慢地学会接受了他，直到前不久，有个人告诉我，我的这种能力，被称为‘吞鲸’，并且，他告诉我，我并不是什么的变异体，这世上有许多和我一样的同类……”
“吞鲸，序列号五十一，是一种类似于精神力的星象之力。”林霜倚脸上绽出笑颜，“又出现了一名星象师，看来魔法确实是隐匿于麻瓜身边的。”
对于何煜说出口的事实，林霜倚并没有感到惊讶，男子身上明显带有同类的气息，但却又有些异样，就像是散发着危险信号一般，再迟钝的星象师也能察觉一二。
这家伙大概不是人类吧……第一眼见到何煜时，林霜倚便这么觉得。
见何煜双眉紧蹙，林霜倚凭借直觉问道，“能说说你的困扰吗？”
“噢，我最近一直在向杨教授寻求帮助，他说可以为我提供一些资料。”何煜顿了一下，神情严肃起来，“其实……我的体内，正在发生一些异变。自从见过那个奇怪的男人之后……我感觉‘吞鲸’对我来说不再是温和的了，他使我的性情发生了变化。”
林霜倚略一歪头，放下咖啡杯，微微抬手，示意何煜继续说下去。
“前不久，我的一名学生给我发了邮件，希望我能来一趟风梧区。”何煜解释道，“我和朋友在风梧区办了一家画室，虽然我不常去，但偶尔也会有学生通过邮件向我询问一些问题。”
“我接受了那名学生的邀请，在敲定好的时间里进入了画室，就在那时候……我听到了一段玄妙的旋律，起初我以为是谁的手机铃声，但画室里并没有人……然后我就发现，我体内似乎有一股力量，不受控制……”
林霜倚听得入神，末了眨了下眼道，“何先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否让我触碰你一下，这样我能够更好地了解发生在你身上的情况。”
何煜不暇思索，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
林霜倚轻点了一下头，当触碰到何煜手背的那一刹，无数画面在眼前浮现，她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鲸，亦或是鲸变成了她。
她游走在星光黯淡的天幕之中，俯瞰着人间烟火。战火与硝烟、兵戈与号角，一场盛大的史诗在她眼前铺开，她见到了无数熟悉的面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