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南宫宿和慕容京弘两个老友一见面,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得热火朝天,北夕雨见既然他们的话题里没有她什么事,就带着北兰沁母子去苏陌的住处探望。
“夕雨,我……”路上,北兰沁突然犹豫地停了下来。
“怎么啦?你该不是怕了?”北夕雨一回头,就看到她眼里的不安,不理解地歪头,“你在担心什么?”
“娘,我们马上就可以见到爹爹了,你不开心吗?”跟北兰沁身边的阿迟扯了扯北兰沁的裙摆,天真无辜地仰着头看她。
北兰沁低下头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右手揪住衣衫紧张不安地绞着,“我与苏陌已经多年不见,如今再见,我……我怕……”
“你怕什么?”北夕雨不解,“怕他怪你当初不辞而别?还是怕他怀疑阿迟不是你跟他的孩子?”
“我不知道。”北兰沁茫然无措地摇摇头,眼眶随之泛红,“夕雨,不如改天再……”
“不行。”
北夕雨一口否决,重重地叹息一声,抬手搭上她的肩膀,说:“沁儿,你不能只想着你自己的为难和苦楚,你想想苏陌呀,他为了找你用尽一切心思,这么多年,你至少还有阿迟陪在身边,可苏陌有什么呢?”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他……是我不好……”一句句铿锵的质问击中北兰沁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是她从不敢轻易触碰的角落,她顿时哽咽,泪水从眼眶滑落,滴滴成柱。
不知是不是经过了这样的一段路程后成熟了许多,北夕雨看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北兰沁,竟然也能对她感同身受了,她轻轻拍了拍北兰沁的肩膀,眼神坚定地鼓励道:“为了苏陌,为了阿迟,你应该勇往直前,冲过去告诉他,从此以后你们一家三口永不分离。”
“好,我明白。”
北兰沁咬咬牙,擦干眼泪,牵着阿迟的手,一步一步坚定地跟在北夕雨的身后,来到僻静的院子里的一扇门前,一阵哀婉萧声从里面传出来,原要敲门的手猛然顿珠,她双眼通红地瞪着眼前紧闭的门,神情呆怔,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北夕雨站在她身后,低头叹气,察觉到旁边小月注视自己的眼神,便挑眉看过去,朝她善意地勾了勾唇,然而,小月却一反从前地别开了脸,面无表情的样子。
“娘,是你最喜爱的曲子呢!吹箫的人是不是就是爹爹呀?”稚嫩的童音响起,截断了屋里哀婉的萧声。
北兰沁当即提着心脏,浑身紧绷僵硬着不敢动弹,就连呼吸都是微微颤抖着,她等了又等,面前的门缓缓地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一张憔悴苍白而不失俊秀的脸庞,五年的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的痕迹,墨发中掺杂了几缕银丝,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神充满了眷恋和心痛,眼泪更是不受控制地流下,红唇微张却发不出半个字眼出来。
“沁……”早在数日以前,苏陌便收到南宫宿让人送来的书信,得知他们竟然把北兰沁从北族一并带走,他日日算着时辰,数着日子,期盼着与北兰沁团聚的这一天。
如今,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凝视着对面变得更有风情的女子,满心的衷情和思念一个子都吐不出来。
在两人之间站着的小小人儿茫茫然地抬头,左看右看,最后选择抓住苏陌的衣摆扯了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问道:“你是我的爹爹吗?”
苏陌这才注意到北兰沁手里一直牵着的小男孩,震惊和喜出望外地睁大双眼,与眼眶含泪的北兰沁对视着,一脸的不敢置信和感动,“他是……”
“苏迟。”北兰沁哽咽地说道,嘴角向上扬起,泪水滑落,顺着苏陌伸过来的手跌入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抱在一起。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重逢的这一幕,北夕雨低下头,抹开因为感动而盈于眼角的眼泪,朝一旁的小月招了招手,示意她和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走廊上,途中不时遇到慕容府里的人,导致北夕雨好几次想开口说话都被打断了,她索性在走廊旁的椅子坐下,直截了当地问道:“小月,你是不是恨我?”
“不是。”闻言,小月先是一愣,旋即面无表情地答道。
“可我感觉你变了,不爱笑了。”北夕雨抬起眼皮斜斜地瞄了她一眼,接着说:“胡琳现在怎么样了?”
自从她被南宫宿救走之后,她一心只想着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是以并没有关心过那日之后,慕容京弘和沈先生是怎么处置胡琳的,况且,那时候的她,一直认定反正她一走,往后都不会再和他们产生任何的联系,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走不成了。
“有劳关心,这是慕容府内部的事情,不方便与姑娘细说。”
“你看,我就说小月月变了嘛!”
“你不说,我也能从慕容京弘或者沈先生那里得知事情原委,倒是你,我不太明白。”
她知道小月和胡琳从小一起生活了多年,感情深厚,所以胡琳是东临国细作这件事情,对小月来说,应该打击挺大的,若只是意志消沉,她倒是能理解的。
可是,眼前的小月明显对她保有一定的敌意,这是最让她百思不得解的地方,她自问没有做过伤害小月的地方,两人之间也从来没有闹过情绪。
那么这一次呢?小月对她表现出来的这些敌意,究竟从何而来呢?
“姑娘多虑了,我还是我,并无什么变化。”小月眼神忽闪,扭头避开她探询的目光。
北夕雨也并非执意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既然不想说,自己也不会强迫她开口,反正过不了多少天,等安顿完苏陌一家三口之后,她跟南宫宿就会离开慕容府,回到京朝,以后想必也不会再有什么联系,是以她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小月毕竟还小,三观未必定型,她稍微有点担心罢了。
她搓着手心,起身往正厅的方向走去,“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会勉强你的,毕竟咱俩的交情怎么也比不过你跟胡琳的交情。”
“你等等。”兴许是她后半句话戳中小月的心事,小月深呼吸地喊住她,“我问你,那天是不是你设的局?”
“啥?什么局?饭局还牌局啊?”闻言,北夕雨纳闷不已,完全不明白这是哪里跑来的莫须有的罪名。
小月紧皱眉头,怀疑的眼神在她身上流转,“若不是你提议的要往回折返,那日我们怎么会遇上刺客呢?”
“……”北夕雨朝天空翻了一记白眼,对她的逻辑思维简直无言以对,“小月,你的逻辑真感人,好感人啊!”
“琳姐姐说,你是故意被那胡刀疤抓住的,为的就是让南宫大将军出面保护你,让南宫大将军对她彻底失望。”
“谁?胡琳跟你说的?”
北夕雨目瞪口呆地盯着小月,看着她点头,不由得嗤笑一声,暗叹胡琳真是个玩心机的一把手,“我问你,从南宫宿出现在慕容府开始,有正眼看过胡琳一眼不?”
小月回想片刻,缓缓摇头,一脸天真地说:“可琳姐姐爱慕大将军的事情,府里人人皆知,少主与大将军交情深,只要少主说一声,或是大将军找少主要琳姐姐,琳姐姐便能嫁给大将军了。”
“偏偏你那日设局,琳姐姐为了保全我们慕容府的人,这才故意假装对胡刀疤投诚,结果竟然是你设局,让大将军误会琳姐姐。”她越说越是愤愤不平。
北夕雨看得出来,这丫头是在为胡琳打抱不平呢,但问题就在于,小月已经被洗脑了,连一件事的是非对错都混淆了,分辨不出来了。
她惋惜地叹气,“小月,你要有你自己的思考呀!不能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胡琳都被废除武功,逐出慕容府了,你们家少主够聪明了吧?他有没有相信胡琳的这些说辞呢?”
小月开始迷糊了,回想起那天胡琳被赶出府外,拉着她的手,楚楚可怜的样子,她便再次瞪向北夕雨,说道:“你这是在狡辩。”
“我是不是狡辩无所谓,重点是,连你们的少主都已经给她判处了刑法,我还能说什么呢?”北夕雨耸了耸肩膀,一脸的无所畏惧。
“对了,咱们这些时间没见面,我告诉你一件事吧。”她悠悠地往回走,站在小月一步之隔的侧面,“我跟南宫宿是有皇帝下旨赐婚的,别说你们少主来塞人了,就是南宫宿那家伙敢纳妾,我立马一把剪刀把他给剪了!”
“所以,胡琳?做梦都未必能梦到我的宿宿。”
言毕,她傲娇地冲小月帅气地甩了甩头发,“小月月,你年纪小,不懂男女之情,只因为和胡琳一起长大的交情而帮她打抱不平,这事儿我没法子怪你。”
“但是,我希望你以后能有自己的观点和想法,而不是人云亦云,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想,胡琳说那日是我布局的,可你应该记得,那天受伤最重的是保护我的琉星和采荷,就连我自己都挂了彩,可是胡琳呢?如果不是南宫宿他们来得及时,采荷早就成为胡琳的剑下亡魂了,而我此刻还能站在这里听你为她打抱不平?”
“小月,我不跟你计较,却并不代表你没有错。”
“慕容京弘没有杀胡琳,也不是因为她的过错可以原谅,而是因为慕容京弘是个重情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