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某话里的意思,姑娘已然清楚了,又何须再问?即便是问了,风某也还是方才的回答。”
“可是……为什么?我只是想要回到我原来的地方,怎么就得牺牲别人的姓名呢?我来之前,他不也好好地活着的吗?”
“姑娘确定?”
“以你降世那日的情形,若不是姑娘的突然出现,敢问,将军如今身在何处?”
北夕雨被问得哑口无言,愣是许久说不出话来。
“风某所说的,句句肺腑,想我风南国近年来受敌国虎视眈眈,正是需要大将军保家卫国之时,试问,风某岂敢让尔等冒起风险?万一南宫大将军当真因你而逝,姑娘即便回到家乡,可能心安?”
“不、不对,你怎么敢肯定必须牺牲他,我才能离开?”
“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虽此乃风某推断臆测,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无。”独孤风弯腰拱手,“风某言尽于此,至于何去何从,全凭姑娘的一念之间。”
“你我就此别过,还望姑娘凡事三思而后行。”
言毕,他挥动衣袖,飘扬而去。
北夕雨咬唇望向他离开的方向,绞手踌躇,喃喃自语:“万物皆有因果……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她不就是陪着去玩游戏么?这就是因吗?这算是个什么鬼设定啊!
“姑娘?国师大人都说了什么,怎地姑娘眼眶这样红?”采荷见独孤风已走,返回到她身边,见她眼眶泛红,且似有水光潋滟,不禁疑惑。
“没事。”北夕雨抿嘴微笑,假意揉了揉眼睛,说:“被风沙迷了眼,有些疼,现在已经好了,我们走吧。”
“是。”
采荷与琉星并未起疑,跟在她身后一并继续朝前走。
下过雨的天气微凉,尤其是这白静寺背靠后山,即便如今正是正午,空气中也透着丝丝凉意,刚出门时,北夕雨还觉得这样的温度很是舒适,在见过独孤风后,由内而外地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心里透出来,和这微凉的温度融合在一起,冷得她浑身发冷般地起了鸡皮疙瘩。
南宫宿住处外不少人守在门口,随行的龚毅和赵广见着北夕雨三人,一一作揖拜见。
在屋内安排事宜的南宫宿闻言,从里屋迎了出来,见北夕雨脸色苍白,眼眶泛红,几步上前,问道:“怎么来了?你的眼……”
“没什么。”她摇了摇头,径自朝里屋走去,“我们是今天就往西境出发吗?”
“自然。”南宫宿跟在其后,挥手示意身后的人不必跟来。
北夕雨进门后,在门内等了会儿,待南宫宿也进屋后,便将房门掩上,问道:“要不,我们先回京找皇帝回禀后,再去?”
“怎么了?”南宫宿诧异,“之前不是一直渴盼着早日出发,早日找到北族人么?”
“我……我现在有点……我就是担心万一找到了,马上就得走了,我舍不得大家嘛!”北夕雨言辞闪烁,神思不定,最后随口找了个借口掩饰自己的慌张和不安。
“正因如此,你更应尽快离开此地,而不是继续与这里的人继续牵扯下去,牵扯越深,离别越难。”
南宫宿似乎并未疑心她说的话,顺着她所说的疑虑宽慰于她。
他越是如此,北夕雨心里就越是不好受,踟躇间,吞吞吐吐地开口,说:“南宫宿,如果……如果有一件事,你必须要做,可你要是做了,就得牺牲我,你还会必须去做吗?”
“你这问题问得不合情理,我会有何事竟需要牺牲他人来成全?”略作思索,南宫宿摇着头继续说:“若真有那样的事,我又为何要做?既要牺牲如你这般手无寸铁的女子,那事便不是什么国之大事。”
“它就不是什么‘国之大事’,而是你的私事!好比你跟我两个人之间只能活一个,你选谁活?”
星眸微闪,他忽地勾唇轻笑,答道:“自然是你。”
“我……”北夕雨怔住,心尖轻颤,神色动容。
南宫宿没有留意她此时的神情,低头背身,自顾自地补充道:“我南宫宿堂堂七尺男儿,怎能贪生怕死,竟让你一个弱女子替我而死?那成何体统?”
他的话宛如一盆冷雨狠狠地泼向北夕雨方才那瞬间几乎热泪盈眶的感动,她煞是无奈地摆摆手,“算了,问了也是白问。”
她转过身,瞪着南宫宿挺拔背影,问道:“收拾好了吗?什么时候可以走啊?”
“你若是急了,可先行上车,我稍后就到。”南宫宿说着,转过身,目光幽幽地与她直视。
幽深魅蓝的眼宛如星辰大海般深邃而富有吸引力,北夕雨忽地感觉浑身发烫,避开他的灼热视线,强装淡定地说:“哦,那个,我们的行李拿不动,你记得派人过去拿一下。”
“好,知道了。”清冷不再,声音轻柔。
“北夕雨……”他轻唤她的姓名,“不必顾虑过甚,一切皆有命数,你不是常说,走一步算一步么?不到最后那一刻,就没有人会牺牲。”
北夕雨动容抬头,原已经压下的眼底泪花,刹那间盈入眼眶,水光潋滟中,只觉南宫宿那张冷若冰霜的美人脸,像是春日已融的冰山,温暖人心。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眨了眨眼,低头的一瞬便换了嬉笑表情,跳着几步欢快怪诞的步子到南宫宿身边,习惯性地挽住他的手臂,嬉闹道:“……宿宿,你这话说得人家好感动,怎么办?要是爱上你了,该如何是好呢?”
南宫宿对她这般迅速换脸的模样早已习以为常,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薄唇轻启,“那便,你留下。”
北夕雨一惊,甩开手,心慌地扬高音调,“做梦!不可能!”
说完,她甩甩手,拉开大门,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并喊道:“采荷、琉星,咱们走吧!”
“是!”
采荷和琉星朗朗地应了一声,默契地回头看了一眼还在屋里的南宫宿,没成想,却看见南宫宿深情款款地望着北夕雨的背影,两人皆是一震,随后相视而笑,想来这两位主子的感情在北渚城加深了不少。
坐上马车,北夕雨的心情尚未平定,却听马车外传来许许多多凌乱且虚浮不一的脚步声,她感到奇怪,辨认了片刻后,掀开马车的帘子探出脑袋查看,“琉星,马车后面是不是来了很多人?”
“人?哪里有……回姑娘,确实来了很多人。”琉星先是疑惑地回头看了会儿,原还什么都没有看见,正回话时,就看到许许多多北渚城的百姓迎面走来。
“姑娘,是北渚城的百姓们。”
北夕雨点了点头,放下帘子,“肯定是来送行的,说他们有多想感恩于我倒不至于,不过就是留些情面,以便日后再有难时,还能得我相助罢了。”
“姑娘这样想是否有些消沉了?”正掀帘上车的采荷闻言,担忧地问道。
北夕雨无所谓地耸动肩膀,撇嘴道:“谁让他们之前那么不识好歹!反正那天的情景我能记一辈子。”
“姑娘竟是个记仇的?”
“那是,我可是眦睚必报的小女子是也。”
主仆二人在马车内说笑了一会儿,外面熙熙攘攘的人声都不能影响她们在马车里的欢笑,琉星安排妥当外面的事宜,瞥见南宫宿与国师独孤风从大门走来,便掀开马车侧帘,“姑娘,将军和国师大人一并出来了,姑娘可要下轿与国师大人说上两句?”
“我跟那狡诈之徒有什么好说的!”北夕雨一脸鄙夷地瞟了一眼外面正在相谈甚欢的两个男人,尤其是看到南宫宿居然在和独孤风说话时,眼角眉梢带着星点笑意,她顿时醋意横飞,倾身掀开马车的帘子,探出半个身子,冲南宫宿喊道:“南宫宿,你还在那里闲聊什么呢!还不赶紧上马出发!”
喊完,怪凶狠地瞪了在他身边的独孤风一眼,便被采荷拽回马车内。
“……看来,大将军此行,势必要受到不少折磨啊!”独孤风被北夕雨瞪得莫名其妙,瞥见那双蓝眸里一瞬即逝的温柔意,恍然明白,如是戏谑道,“将军可要多多保重!”
南宫宿知他此话所说的正是方才一副娇蛮模样的北夕雨,不由得嘴角微抽,失笑地回道:“多谢国师关心,末将已将本次出行禀报了陛下,为避免让有心寻了末将不在京朝的空档,此次乃秘密出行,这北渚的事情还望国师多多打点。”
“将军请放心,风某人定不负所托,不会让人探得你们的去向。”
“如此,便在此多谢国师了。”
“将军不必客气,只是此行恐多有风险,西境乃两国边境之地,至今归属一事尚且未能明确,尔等所带卫兵甚少,为何不返回京朝,待安排完全方启程?”独孤风劝道。
坐在马车里的北夕雨将他们二人的谈话听得真切,听到独孤风又开始阻拦他们出发西境,气得再一次地掀开帘子,“国师要真的这么担心我们的安全问题,不如国师提早回京,让皇帝多派些人手到西境去保护我们,何须我们这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来回折腾呢?国师认为,我说得对不对?”
“这……”独孤风劝不动,莫可奈何摇头叹气,“夕雨姑娘牙尖嘴利,风某自是辨不过你,只不过路途凶险未知,夕雨姑娘莫再肆意妄为才是。”
“用不着你说教,我有南宫宿这么一尊大将军,我有什么好怕的?”北夕雨说着,故意朝南宫宿抛去一个媚眼。
南宫宿哭笑不得地敛眸,“国师,你我就此别过。”
“路上小心。”
南宫宿微微颔首,脚尖点地,一跃而起地飞身上马,侧身与独孤风拱手作了一揖,便下令启程。
马车动了起来,北夕雨再次从侧帘探头,右手微拢在唇边以作扩音器,喊道:“别忘了,找皇帝给我们要人!”
“……”独孤风汗颜无语,目送一行人走出城门,直至再也看不见半个人影。
北夕雨等人离开北渚城,一路往西走,越是往西,气温便越是冷,当初离开京朝,并未想过会出来这么久,采荷对时间预估错误,导致并未准备相对厚些的衣物,毕竟此时仍旧是在夏日,尚未立秋,按常理来考虑,私以为直至回程,也不会用得上厚衣物。
“没关系,我是在马车里,就是冷也还在能忍受的程度。”面对采荷的自责,北夕雨无所谓地摆摆手,抿了一口热茶,掀帘往外头望了一眼,“倒是外面骑马和行走的人,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觉得风沙刮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