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很快笼罩大地。
经历了一天辛苦劳作的村民们,晚上聚集在村中心的空地上点燃篝火,倒上美酒,奉上美食招待远来的客人。
最初惊惧的村民们变得热情好客,最初戒备的明军们也渐渐放下了防备。
秦宽秦阔两兄弟被热情的朝鲜少女大婶们逗的满脸通红。
李阳明和老隋面对热情的朝鲜女性倒是游刃有余,时不时还主动调戏。
这次又变成朝鲜少女们害羞起来,众人看着都纷纷发出善意的笑声。
佟三甲和王立儒此时已经回来了,换上了陈建钦和罗桐在村口警戒。
佟、王二人找了个地方坐下,不久就有村民将酒菜送来,他二人将菜接过,只留下一壶酒。
想来是觉得此地不是安全所在,不应过多饮酒误事。
澹台铭拉着骆伯英和金昌民及之前答话的老丈坐在一起。
从金昌民那里得知这个村子都姓金,这个老丈是此地村正,亦是金家家族的族长名叫金万顺。
此时四人坐在这里吃饭说话,旁边有两个年轻后生不时为众人添酒夹菜。
澹台铭对金昌民之前说的罗斯征伐十分好奇,又怕贸然相问惹人生疑。
本想叫李阳明一同过来,想来以这个家伙的话痨性格必然可以引金昌民讲讲罗斯征伐,自己也好从旁对这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大明了解一二。
但没想到,李阳明这个家伙和朝鲜姑娘们玩的不亦乐乎根本不理澹台铭的邀请,其他众人也都各有消遣。
无奈澹台铭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叫上独自一人吃饭的骆伯英一同前来。
澹台铭先向金昌民打探了一下这个村子及郭山郡城的基本情况。
出乎澹台铭的意料,骆伯英急不可耐地主动向金昌民请教起了辛未年的罗斯征伐。
澹台铭赶紧止住话头,安静倾听。
或许是时隔多年又见到了大明军人,或许是酒劲上涌,听到骆伯英的询问。
金昌民一改白日的平静变得兴致颇高,缓缓向众人讲述起当年的罗斯征伐。
靖治九年,我那年刚二十岁,加入朝鲜京畿军刚满两年,那年的四月廿一,我记得很清楚。
当时京畿军龙虎营大将崔正将军、京畿镇抚营使李正均将军及平安道兵马节度使金烈将军奉纯宗大王旨意率领我们渡过鸭绿江赶到镇江堡和贵国刘武襄公,当时的辽宁总兵刘司慈将军汇合。
金昌民兴致很高,讲话的嗓门不免稍大。
李阳明、隋世成等人听见金昌民在讲当年的辛未之战也都围了过来。
我们在镇江堡休整了两日,刘将军就率领我等向北进发。
当时两国联军军士有四万人,加上役夫、辅兵总数高达六万人。
那时我们都觉得胜券在握,明军也是如此,大家都十分轻松,不觉得这场仗有什么悬念。
直到我们在清河堡休整一夜后,在向鸦鹘关进军的路上碰见了吉林罗参将率领的军队。
那天早上我们刚刚收拾完帐篷整理好队伍准备出发。
就看见明军的斥候十分慌乱地跑了回来,不久中军就下达了准备战斗的指令。
我当时是第一次上战场,心里紧张,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只能听见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忽然,除了呼吸声之外,我又听见一阵轻微又沉闷的声响。
紧接着地面开始震动,我和许多人一样开始茫然四顾,更多的人呆愣着不知所措。
我站在队列第二排看的清楚,东面的山包上有几个黑点从山包与天空的交界处向下疾驰。
那时太阳刚刚东升,整个山包就像一个蚂蚁窝,太阳就像是烤着蚂蚁窝的火团,被火烤的蚂蚁窝突然迸发出无数的黑点,密密麻麻。
说到这里,金昌民的声音变得低沉紧张,众人跟随着金昌民的回忆,脸色也都十分肃穆。
看见远处山包上的骑兵,两国的军士开始骚乱起来,武官们骑着马来回呼喝安抚士兵们保持队列。
其实大家冷静下来后都知道,对面是打不过来的。
我们的营地和对方中间隔着一条百多米宽的河,当时正是春夏之交,河流湍急,对方骑兵是不可能渡河来攻击我们的。
待这些骑兵离的近了,我们才看清楚,这些骑兵分成了两批。
前头是数百汉族、女真两族骑兵,打着旗号红底黑字上书“大明吉林都司都指挥佥事分守建州等处参将罗”。
我第一次看见女真骑兵却不是他们传言中英勇无敌的模样,而是仓皇四顾的逃窜着。
许多人的头盔不见了,可以看见他们脑后的辫子随马匹的起伏而起伏。
少部分人还在用弓箭冲后方追击的敌人射击,但更多的人已扔掉武器只求逃命。
再往后看,终于看见了敌人的样子。
敌骑皆蓄浓密胡须,鼻高眼深,每行八人八骑,列队围堵追击,有的头戴圆筒卷毛高帽,有的身披黑色大氅。
他们背上斜挎步枪,腰间悬挂马刀,手握长矛,在尘土中浩浩荡荡前进。
数千匹马纵横驰骋,数千把刀交错挥舞,不断地绞杀着落后的汉族、女真骑兵。
贵国参将曹麟将军领命率两千辽东铁骑去河边接应,我们龙虎营由于都装备了步枪也收到命令前去河边掩护女真骑兵渡河。
可是等我们到了河边,数百女真骑兵只剩下了百来骑,中间护卫着罗将军,已被敌人追赶上围住。
双方骑兵冲杀在一起,我们不敢开枪。
片刻间就像剥洋葱一样,罗将军麾下的骑兵被敌人策马围绕着一圈一圈的杀死,最终战场归于寂静。
我们和敌人就这么隔岸相望,只剩下丝丝微风吹拂旗帜的声音,间或传来双方马匹不安的嘶嘶声。
紧接着对岸的敌人用手指着我们突兀地大笑起来,有人长矛上戳着阵亡骑兵的首级策马来回奔跑。
曹参将见状大怒,命我们射击,明军也同样用步枪射击。
对岸的敌人反应很快,纷纷解下背着的步枪还击。
双方隔着对岸几轮交火,对方先行撤离,我们随后也后撤回营。
这次遭遇尤其是罗参将的败亡给全军蒙上了一丝阴影。
大家一改先前信心十足的样子,连两国许多武官也显得忧心忡忡。
士气低落加上敌方骑兵不时骚扰,行军变得缓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