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术对决
罗四两从陶连环手上把绳子接过来，看着陶连环那张沧桑的脸庞，他心中微叹，神色也有些复杂。他犹记得当年这位陶叔叔抱着他玩的情形。陶叔叔的连环戏法是世界上最好的，他也最宝贝他的几个连环，连碰都不让外人碰，只有罗四两是个例外。
幼年时，他经常抱着陶叔叔的连环玩，甚至拿陶叔叔演出用的连环放在地上滚铁环，还到处溜达。他父亲气得要揍他，每次都是这位陶叔叔护着他，还说：“表演用的连环不也是铁环吗？既然是铁环，为什么不能在地上滚？”这番话也让认识陶连环的人瞠目结舌。
陶连环很宠罗四两，每次从外地回来都会给罗四两带各种玩具和新鲜吃食，罗四两也非常喜爱这位陶叔叔。只是，自从父亲意外去世之后，罗四两把自己封闭起来，不愿意也不敢学戏法，不愿意也不敢接触他父亲的旧识。一次、两次、许多次后，那些人也渐渐不来了，就连陶叔叔都很少来罗家。
或许真的是自己伤了他的心了吧，罗四两想起过去的自己，才觉得自己真的挺浑蛋的。多年之后再见面，他心中也是万千的滋味。
“去吧。”陶连环只是说了一句话。
罗四两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的高管夫。高管夫没有理会罗四两，只是把脑袋转向一旁，神色自若。罗四两顿了顿，对着他们抱了抱拳，这才往场上走去。高管夫转过目光，看着罗四两的背影，微微一叹。
苗毅军扭头，迟疑道：“师哥……”
“闭嘴。”高管夫毫不留情地出言打断，把苗毅军噎了个够呛。
罗四两走回场中，慢慢抓紧了手上的长绳。这绳子他认识，是他父亲当年常用的道具，绳子一头还绣着一个小小的“罗”字。他父亲所有的道具都有这样的标示。
罗四两父亲最擅长落活儿，但并非只会落活儿。他会的东西很多，绳术也是其中之一。罗四两时常觉得，或许正因为父亲会的东西太多，才能将本来就已是顶尖的罗家落活儿推上另一个无法想象的高峰吧。
现在抓着父亲当年用过的长绳，罗四两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情。当年的他是多么不愿意接触戏法，多么不愿承担家族的使命，多么不愿延续戏法罗的辉煌，可现在，他还是站在了这里，拿起了他父亲的绳索。
见着罗四两执绳的模样，苗毅军、高管夫和陶连环皆是神色恍惚。他们恍然间仿佛看到了当初那个站在舞台上睥睨天下的男人，那个傲视群雄、无人可敌的男人。
罗四两拿着绳子问莫一鸣：“要检查吗？”莫一鸣摇头。
罗四两把绳子理好了，说：“你刚才表演了玉人吹埙，金蛇随舞，表演的是动，那我就来个静的吧。神仙绳术，仙绳腾空！”一声大喝，罗四两右手猛地一抖，绳子迅速朝着前方打去。啪的一声脆响，绳子竟然打直了，可见罗四两刚刚爆发出来的力道有多么迅猛，多么刚直。
但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软软的长绳打直了之后竟然不弯曲了，就好像这软软的绳子瞬间变成了一根棍子，可它表面的麻绳纹路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大家这就是一根普通的绳子。更关键的是，这绳子打直了之后就悬浮在了半空中，不再落下。
现在的情况就是罗四两一手拿着绳子一头，绳子打得笔直悬浮在半空中，就像是罗四两横拿着一根棍子一样。罗四两抚摸着绳子，露出微微笑容，接着松开了右手。绳子笔直横着悬浮在空中，并未落下。
悬浮术！全场哗然。
悬浮术在魔术领域并不算稀罕，魔术里面有，戏法里面也有。人们常说地面是属于人类的，天空是属于神灵的，所以悬浮术也被称为神仙术法。不论国内外，历史上都有不少心术不正之人利用悬浮术装神弄鬼，但现在民智已开、科学昌盛，靠这个装神弄鬼也骗不了多少人了。
戏法、魔术跟那些邪术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坦然承认是假的，是靠机关门子完成的表演；另一个则是把这些现象归功于超自然力量，以此来行骗。但不管如何，悬浮术必然有其门子。
戏法人人会变，看的只是难度高低罢了。
悬浮术一般是支点悬浮、线控悬浮和障眼悬浮三种。一般的人体悬浮都是依靠支点来完成的，支架做得精巧，加上舞台设计巧妙，普通观众一般无法看穿。但是罗四两这个就有些难了，他可是没有准备过的，就连绳子也是借来的，而且就是当空这么一甩，绳子就悬在空中了。四面围观还能做到如此，这就是真能耐了。
绳子悬在空中，众人纷纷惊叹。莫一鸣的脸色却稍稍凝重起来。京大魔术社那边，副社长唐易思则皱着眉头，眯眼看着那根悬浮的绳子。
场上，罗四两落落大方道：“刚刚你用陶埙吹了一曲《伤别离》，那我就用仙绳给你弹一首《常回家看看》吧。”
众人惊愕。何青怡直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莫一鸣强忍着愤怒应了一声。
罗四两呵呵一笑，用手一弹长绳。笔直悬空的绳子突然抖动起来，就如同拨动的琴弦，震乱了屋内的平静，尔后竟然真的发出了琴声。
一时间，全场震惊且哗然。
神仙绳术是当年彩门的一代奇人何义天所创，他也是罗四两的师爷。这套绳术是集中国传统绳类戏法于一身的绝妙功夫，后来传到了卢光耀手上，卢光耀又根据自己的所学将神仙绳术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果然在彩门斗艺中大放异彩。
如今，这套绳术传到了罗四两手上。罗四两是神仙绳术的第三代传人，他传承的时间不长，也没来得及对神仙绳术进行发展和完善，但并不代表他不能将神仙绳术发扬光大。
今日，销声匿迹半个世纪之久的神仙绳术将在这里再度展现属于它的荣光，而这个荣光的缔造者，名叫罗四两。
长绳横空，仙人弹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以绳为弦，以屋为板，周遭空间为回响，虚空弹奏，余音袅袅，当真是神仙手段，不愧是神仙绳术。
罗四两以绳为弦，琴声散落一地。
这场绳术表演有四种难解：
第一，长绳缘何笔直不弯？
第二，长绳为何悬空不落？
第三，琴声又是如何传出？绳子总不可能真的变成琴弦吧？
第四，长绳每弹一次都会凌空抖动，证明这的确是绳子，而不是棍子，内部也没有让绳子变得僵直的机关；而且即使绳子抖动了，也不落下，更不暴露机关门子。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罗四两玩的这手绳术，着实让现场众人吃了一惊。只是那琴声弹奏的居然是《常回家看看》的调子，让莫一鸣在心惊之余，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他刚刚来了一个传统古曲《伤别离》，这小子立刻就来一首现代歌曲《常回家看看》，这不是搞笑是什么？
罗四两没有弹奏太久，只弹了一个前奏就停了下来，但也足够让人惊艳了。他停了手，像琴曲艺人那般躬身谢幕，用绅士般的口吻道：“一曲《常回家看看》，希望你们早点回家。”说完，把绳子收起来。
魔术界众人顿觉肝疼，戏法界那边却纷纷笑了出来。何青怡这丫头更是大笑出声，她好像从来都是有些不管不顾的。
一笑过后，现场却陷入了寂静之中。谁赢谁输，这该如何判断啊？
从来都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戏法行属于半文半武。先前罗四两跟郑有谦对决的那场，罗四两都抓着郑有谦的双手变戏法了，胜负一眼就能看穿，可以归属于武斗。而现在，罗四两跟莫一鸣一人演了一个节目，而且节目还不一样，这就难以下判断了。尤其双方还处在敌对位置，不管判哪个赢，另外一方肯定会不服啊。稍微弄不好，就会闹出戏法界跟魔术界的口水大战来。
罗四两只是站着，神情淡然，一句话都不说，甚至有些期待接下来事情的发展。
赵严军见罗四两如此表现，眉头皱得更紧了。高管夫和陶连环对视一眼，心情也稍稍有些沉重。
沉默片刻，莫一鸣扭头看向赵严军。赵严军对他沉沉点头。莫一鸣颔首，然后对罗四两道：“刚刚这一场纯当献艺了，恐怕难分高下。这样吧，我们加赛一场，一根绳上斗艺。听闻神仙绳术号称‘无物不可绑，万绳不可缚’，我正想见识一下。”
罗四两扭头看去，只见莫一鸣举起绳子，铿然道：“请指教。”
高管夫和陶连环双双看向了莫一鸣，目光中带了许多欣赏之色。
“好，”罗四两沉默了许久，才答应下来，“用你的绳子吧。”
“好。”莫一鸣也应允一声。
他们接下来是用一根绳子进行对决，绳子的选择是很关键的。按照以前江湖斗艺的规矩，一般会选择另外一根绳子，这样对双方都公平。现在罗四两却选择用莫一鸣的绳子，等于主动把优势让给了莫一鸣。
在场众人都是行内人，看得懂这一幕，所以心里也有些奇怪：之前这个蒙面小子还咄咄逼人，怎么到了莫一鸣这儿就这么客气了？
莫一鸣一手拿着绳子一头，然后将另外一头给罗四两：“请。”
罗四两接过。
现在是一根绳子，两人一人拿着一头。现场许多年轻人看不懂，但场中的老艺人和一些有传承的艺人却心知肚明，这才是绳术的武斗。当年，卢光耀就是凭借这一手绳术武斗才让神仙绳术夺下手榜第五的。
莫一鸣和罗四两各自执绳，把手举到鼻尖。两人皆是透过绳尖看向对方，目光锐利，气势凛然。
“请。”莫一鸣大喝一声。话音未落，右手猛然一抖，一股子刚猛的力道立刻把绳子打弯。带着巨大爆发力的绳圈立刻朝着罗四两那边打去，绳弯过处，绳子皆尽钢铁般笔直。
巨力袭来，罗四两丝毫不慌。他如法炮制，同样一抖绳子，另外一道带着巨大爆发力的绳圈也朝着莫一鸣袭去，威力丝毫不弱。
两道绳圈在当中相遇，两相冲撞，使得绳子发出剧烈的声响。“啪”的一声，全场皆惊。
罗四两和莫一鸣两人的手都被震得发痛。可这两人丝毫不停歇，分别抓着绳子一头朝着对方靠近，仅仅一瞬，两人便立刻面对面了。然后，两人四手快速动了起来，四手飞扬，如穿花蝴蝶一般，绚烂复杂却有难以言喻的美感。
再细细一看，他们竟是用同一根绳子往对方手上套，试图把对方的双手绑住。这便是绳术的武斗——绳缚术。神仙绳术“无物不可绑，万绳不可缚”的名号也是从这里来的。
两人激烈战斗，惹来全场众人屏气凝神，死死盯着二人的动作。长绳飞扬，两人身形微动，手上的小巧动作却越来越多，也越来也快。
少顷，莫一鸣猛地一拽绳子，绳子迅速回缩。再看罗四两的双手，已经被绳子一圈又一圈捆死了。
“好。”徐彬失声大叫。
赵严军却是神色凝重。
乱战之中，罗四两眯着眼睛看着对面的莫一鸣，看得莫一鸣心中陡然一跳。
罗四两的双手被莫一鸣用绳子一圈圈捆死了，这也让魔术界众人大为振奋。可那些年长一些的魔术师心中却明白，号称“万绳不可缚”的神仙绳术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被人绑住？这个道理，莫一鸣自然也是明白的，所以尽管已经捆住了罗四两，他还是觉得如临大敌。
所有人都在等罗四两接下来的反击，罗四两本人却只是眯着眼睛看着莫一鸣。这种眼神让莫一鸣心中更加没有了底气。
几息过后，眼瞧着绳子越捆越紧，罗四两眼中的戏谑之意却越来越盛，淡淡道：“你难道不知道神仙绳术被人称作‘万绳不可缚’吗？神仙绳术，开。”
话音落下，罗四两眼中精光暴涨。他手上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只是右手中指钩着一圈绳子，然后双手往外一张，然后便见绳子一圈圈崩散开来，仿佛之前那紧紧的束缚只是一个假象。
莫一鸣脸色大变，连连扯动绳子，可还是阻挡不了崩散的颓势。那崩散开来的绳圈飘散一空，凌乱至极，恐怕最厉害的数学家也难以发现其中的规律。
罗四两眯眼看着空中绳圈，眸子微微一动，抓着绳子一头连连变动几下，空中的绳圈更乱了。罗四两大喝道：“神仙绳术，虚空乱捆！”一抖绳头，那一圈圈绳套直接冲着莫一鸣套去。
莫一鸣神色一变，明知情形危急，却不能逃。松开绳子就等于输了，所以他只能沉着应对，拼命挥动自己手上的这一端绳子，试图把绳圈给挡回去。一次，两次，绳子很长，绳圈太多了，如波浪滔滔不绝，最后那一大堆绳圈更是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莫一鸣实在无力挥动，只能眼睁睁见那一堆绳圈套在自己身上。
见莫一鸣已经被绳子套住了，罗四两赶紧往后扯动绳子。
莫一鸣亦是动作连连。绳缚术是所有绳术的基础，有捆绑自然就有解绑，他们莫家绳术自然也有很精妙的解绑术。
见莫一鸣开始解绑，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罗四两却神色淡然，轻轻说道：“结束了。”他抓住绳子另外一端，用力一拉，那看似凌乱无比的绳圈全都动了起来，像是贯注了罗四两本人的意志一般，在莫一鸣身上凌乱而有序地捆着。
说起来是长篇大论，其实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罢了。莫一鸣依然在拼命解绑，可是他被这凌乱的绳圈弄得头都大了，根本寻不到规律。罗四两最后拉紧绳子，所有凌乱的绳圈同时缩紧，把莫一鸣死死捆住了。莫一鸣欲挣扎，却是徒劳。刚刚这番动作让莫一鸣后背湿透，此时的他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神色狼狈。
胜负已分，全场噪声骤起。这一场对决，着实精彩纷呈。在座那些资历老的魔术师都振奋莫名，那些青年魔术师也真正见识到了传统绳术的厉害。唐易思抓紧了手上的折扇，指尖微微颤抖。
“这一招……叫什么？”莫一鸣神色复杂，问罗四两。
罗四两答：“虚空乱捆。”
莫一鸣面容苦涩，道：“好一个乱捆，果然厉害，是我输了。”
“得罪了。”罗四两抱拳之后，去给莫一鸣松绑。
虚空乱捆是神仙绳术里面一个不曾完善的绳缚术，这是罗四两的师爷何义天最先提出来的，他也研究了好久。虚空乱捆，靠的就是空中凌乱的绳圈来捆人，以图乱中取胜，但也有一个很明显的弊端：绳圈打乱了，固然能让对方反应不过来，可表演者自己也会乱，这种干扰是相互的。所以这项表演一般人做不到，何义天研究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解决办法，所以只做了一个残缺的版本。
虚空乱捆传到卢光耀手里后，卢光耀根据自己的所学把神仙绳术发展完善了，可虚空乱捆依然无解，因为它的致命缺陷无法解决。
直到卢光耀遇到了罗四两，罗四两的超忆症正好是虚空乱捆弊端的对症良药。别人分辨不了那凌乱的绳圈，罗四两只需要一眼就可以了。他就是虚空乱捆天然的传人。于是，卢光耀根据罗四两的先天优势，一点点改进和试验虚空乱捆，最终成就了今日大发神威的虚空乱捆。
先前，罗四两是故意被莫一鸣捆住的。要施展虚空乱捆，他需要自己这边有足够的绳子和足够的绳圈。等莫一鸣上套之后，罗四两再解绑，施展虚空乱捆，一举奠定胜局。
莫一鸣面色灰白，回到赵严军身边，说道：“赵老，抱歉，我输了。”范伟正和郑有谦也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有同病相怜之感。
赵严军却道：“一鸣，你不辱莫家威名，你很好。”
扇戏世家
罗四两连胜两场，魔术师们都心生畏惧，害怕输给这个年轻人之后颜面无存。赵严军看了周围两圈，发现所有人都在躲着他的目光，心中也是微凉。
罗四两平静如常，问道：“还有人吗？”众多魔术大腕纷纷躲开他的眼神，竟无一人敢与他直视。
罗四两一人便纵横捭阖，睥睨全场，这等一人压一行的气势，谁人可有，谁人敢有？他身后的许多戏法师也握紧了拳头，激动得浑身发抖，恨不得以身代之，恨不得站在台上的人就是他们自己。
少顷，不见有人上台，罗四两便道：“若是没人上台，那这次比试我可就要赢了。”
这话一出，场上所有魔术师都心中一沉。真的没人上场了吗？难道他们真的要输了吗？难道他们一整个行业的高手真的被一个蒙面小子给压制住了吗？
徐彬更是扭头焦急地看着，看到平日里那些自视甚高的魔术师此时都偃旗息鼓，他眼睛都红了。
“呵。”罗四两轻蔑一笑。这一笑，仿佛给了那群魔术师一个狠狠的耳光。范伟正和郑有谦都臊红了脸，感到了滔天的耻辱。莫一鸣也重重一叹，眉有忧色。
戏法界那边，高管夫和陶连环对视一眼，叹道：“可以出手了，火再大就灭不了了。”陶连环点头，刚准备站起来，变故又发生了。
变故发生在魔术界那边。赵严军和徐彬两人都站了起来，徐彬正在阻止赵严军。
“赵老。”
本来打算上台的赵严军，却被徐彬叫住了。他扭头看向徐彬，面露疑惑。
徐彬脸上带笑，神色轻松了许多：“对付这个小小戏法师，何须劳动各位前辈的大驾？有我们这些小辈出马就足够了。”
“嗯？”赵严军一愣。
“徐彬，”范伟正低声怒喝，“快回来。”徐彬却根本没有理会范伟正的低喝。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严军有些闹不明白了。
徐彬笑着说：“赵老，您放心，我已有不败之法。”
赵严军神色疑惑。徐彬也没有多解释，只是冲着吴辉招了招手。吴辉兴奋地点了点头，便快速跑开了。
徐彬下场，走到罗四两面前。他没看罗四两，自顾自地环顾了四周一圈，心中也是略略振奋。他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一想到今日看着他的都是行内的顶尖人物，他就更激动了，甚至有些飘飘然。
见到此景，罗四两眉头皱得更紧了。
徐彬收回目光，稳了稳激动的内心，重新看着罗四两，吐了口气，稳住气息，问：“你还记得我吗？”
罗四两看着他，反问：“你是谁？”
徐彬一口气噎住，脸色涨红。旁边看热闹的那群人差点笑出声来。
徐彬咬了咬牙，再度把心绪平复下来，道：“好，既然你不认识我了，那我今天就重新让你认识认识。”
罗四两不置可否。徐彬接着道：“今日你代表戏法界挑战我们整个魔术界，也赢了两场，但是我告诉你，你赢了，并不代表你真的厉害到无敌。我们两位老师落败，也不是真的实力不如你，而是不适应你们的挑战方式罢了。”
罗四两挑了挑眉，静待他的后话。莫一鸣和郑有谦也皱眉，他们都闹不懂这个小伙子到底想做什么。
徐彬朗声道：“我徐彬不才，只是魔术界的一个小人物。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们魔术包罗万象，绝对不是你一个人能穷尽的，你想一个人战胜我们整个魔术界，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罗四两有些不耐烦，道：“有什么屁话就赶紧说吧，就别铺垫了，又不是写作文。”
徐彬话语被打断，恨得牙根都有些痒痒。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蒙面小子每次说话，他都会气到肝疼，所有修养和淡定都会被抛诸脑后。徐彬强行稳住心绪，也不再废话了，盯着罗四两道：“你想跟魔术比是吧？好，我跟你比。我今日要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包罗万象的魔术，我要跟你比群体魔术。”
这话一出，全场都是一愣，就连罗四两都诧异了一下。
但是，大家立刻就明白过来了。场上的蒙面小子只有一个人，怎么可能比群体魔术？而且这蒙面小子之前那么狂妄，得罪了现场不少人，行内现在也没人敢跟他站在一起了啊。这样一来，他几乎是必输无疑。一瞬间，所有人看徐彬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徐彬腰杆又挺直了几分，脸上自得之色怎么都掩盖不住。
赵严军看了看徐彬，又看了看蒙面的罗四两，先是皱了皱眉头，神情有些不愉，尔后也叹了一声，摇了摇头。范伟正也呆呆地看着自己徒弟，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能想出这样一个歪招。
戏法界众人纷纷暗骂徐彬无耻，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浑蛋招数。东北练手门众人依旧在闭目养神，不发一言。
“无耻。”武清怒骂一声，就要站起身来。苗毅军一把拉住了她，低声喝道：“不许去。”武清急道：“我要去帮他。”苗毅军瞪着武清，喝道：“不许去。”武清神色焦急，满心悲愤，脚下却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徐彬笑盈盈地看着罗四两，问道：“怎么，不会群体魔术？呵呵，我就说了魔术的学问很广，包罗万象了。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就算平手吧，怎么样？”闻言，魔术界众人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戏法界众人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
这就是徐彬的聪明之处了。他就是奔着平手来的，这样既不会激起戏法界的不满，又不至于损伤魔术界的颜面，双方都下得了台。
何青怡气得跳脚，愤愤道：“真不要脸，我能不能上去帮他？”
副社长唐易思却淡然笑道：“又何须你来出手？”
“什么意思？”何青怡扭头看向唐易思，神色惊讶。
社长莫鼎丰心中一惊，赶忙问：“小意思，你要干吗？”
唐易思把手上的折扇拿起来，轻抚一下，笑：“我们似乎沉寂太久了，以至于现在都没几个人认识我们了，这江南第一扇也蒙尘了呢。”说罢，执扇上场，气度悠然。
唐易思这番出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原本还得意扬扬的徐彬，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呆呆看着唐易思，失声问道：“你上来干吗？”
罗四两也看向了唐易思，目光落在了他手中的折扇上。
一时间，唐易思受到了万众瞩目。众人都傻了眼，纷纷向身边人询问这人的身份，还有人赞叹这人比那个蒙面小子还有气魄。虽说蒙面小子挑战了整个魔术界，可毕竟是蒙着脸的，事后把面巾一摘，谁也不认识他。这年轻人倒好，直接上场，果然是条好汉。
京大魔术社那边，阿夏惊叹道：“这种情况都敢上，真不愧是拿过省魔术比赛一等奖的社长组建的魔术社里的副社长。”
莫鼎丰没好气道：“你能不能闭嘴？”
何青怡却兴奋道：“副社长好样的，他去帮忙了。”
于小婷有些担忧：“这种情况上场，他不怕被人记恨吗？”
莫鼎丰沉着脸，道：“记恨什么呀？他又不是行内人，那群人能找他什么麻烦？而且他以后又不混魔术圈，所以才无所畏惧啊。”
李麻辣这才了然，激动道：“那我也上去凑个热闹好了，这种出风头又没风险的事情，我怎么能放过啊？”
程不酸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会魔术还是戏法？你上去表演干瞪眼？”
李麻辣气得回身就要和程不酸掐架。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新人刘明淡淡道：“不管深层原因是什么，这场比试是戏法跟魔术的比试，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凑数的。”程不酸转过头，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场上，徐彬见唐易思上来，顿时就有些气急败坏，色厉内荏道：“你是谁，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唐易思站稳了脚步，把折扇搭在手上，看着徐彬，笑着自问：“我……是谁？”
徐彬看看唐易思，又看看他走出来的地方，等看到莫鼎丰的时候，他的神色才轻松了不少：“原来是京大魔术社的。今天是魔术界跟戏法界的比赛，是我们行内的事情，你只是一个票友，还请不要参与。”
唐易思摇头，自嘲道：“所以，我唐家现在变成票友了吗？”
徐彬一怔，扭头看莫鼎丰，却见莫鼎丰也一脸无辜。徐彬心中烦闷，怒道：“今天是我们两个行当的对决，你一个大学生不是外行人又是什么？你根本就没有资格上来捣乱，给我下去。”
唐易思慢慢挺直了腰，抬头看了看徐彬，又看了看四周，自嘲道：“外行人？呵，我们太久没出来，被人遗忘了吗？”徐彬闻言一愣。
全场的目光都被唐易思吸引了，就连罗四两的目光中也带上了几分好奇之色。莫一鸣沉吟片刻，目光慢慢挪到了唐易思的折扇上。
苗毅军问高管夫：“师哥，这人是谁啊？”
高管夫摇头：“不知道。”
陶连环看了半晌，突然叫道：“不对，你看他手上拿着的扇子。”
与此同时，京大魔术社的众人也猜测纷纷。李麻辣凑近莫鼎丰，问：“哎，社长，副社长还有啥了不起的身份吗？”
闻言，魔术社的几个人都看向了莫鼎丰。莫鼎丰也蒙了，茫然道：“我不知道啊，他也不会魔术啊。他的魔术还是我教的，而且怎么教都学不会。”
李麻辣傻眼了：“啊？那他是怎么当上副社长的？”
莫鼎丰理所当然道：“他来得早啊。”
场上，徐彬死死盯着唐易思的眼睛，喉头发出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唐易思把手上的折扇平举起来，放在胸前，右手拿扇柄，左手在扇子头部虚空一拉。众人只见到他的动作，却看不见他拉着什么，他两手之间除了折扇之外毫无一物。
唐易思却一派淡定，抬起头，目蕴精光，朗声道：“江南千丝唐，一丝动万物。千丝唐，一丝唐，唐家唐易思。”
这番话一说，现场好多人都是一脸茫然，只有那些真正了解立子行传承的人才感到大吃一惊。莫一鸣长呼一口气，震惊道：“江南千丝唐，一把扇戏惊天下。竟然是千丝唐家的人，他们不是新中国成立后就退出立子行了吗？”赵严军也惊讶地张大了嘴，一脸不敢置信。
“果然，”高管夫眼中精光大作，“江南第一扇，扇风扇雨扇鬼神，千丝唐家竟然还有传人！”
苗毅军更是惊愕：“他们不是早就说不再传承家族戏法了吗？”陶连环看了他一眼，道：“这你也信？”苗毅军一时无语。
场上，罗四两看着唐易思，心中也微微一惊。他没想到唐易思居然是江南千丝唐家的人。当初卢光耀还说等他学会了鬼马张家的机关术，就带他去学唐家的丝法门戏法，可后来卢光耀意外去世，张、唐两家的求艺之路也未能成行。没想到今天，他居然在这里见到了唐家传人。
万众瞩目之中，唐易思两步走到罗四两身边，轻语道：“单义堂唐家唐易思，见过坐馆大爷。”
罗四两眸子微微一抬。
唐易思说罢，抬起折扇指着徐彬，面带笑意，朗声道：“唐家唐易思，得罪了。”
戏法分成许多门类，丝法门就是其中之一。只是现在丝法门的戏法传承渐渐少了，活跃在舞台上的也只有鸳鸯棒一种，其他都是很小众的戏法，也不太受观众欢迎。
百年以来，集丝法门戏法之大成的就只有江南千丝唐家。为何称他们为千丝唐？就是指他们家族掌握了成百上千个丝法门戏法。虽说数量有些夸张，但也足以说明唐家在丝法门戏法上的成就和权威了。
民国时期，好多戏法艺人都想拜在唐家门下学习丝法门戏法，那时候的江南唐家可谓是鼎盛至极。新中国成立后，大家都以为唐家会在中华杂技团里占据重要位置，可是唐家整个家族竟然没有一个戏法师主动出来。当时负责杂技事业的领导和行内一些前辈都去唐家询问，最后把唐家人逼急了，唐家老爷子直接拍着桌子说“唐家戏法不再传承”，才把那些人打发走。后来，唐家人也不在立子行里行走了，戏法界的众人还极为惋惜。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当年的千丝唐。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唐易思，让那些知道江南唐家的人大吃一惊。曾经的江南第一扇竟然要重出江湖了？可是唐家当年为什么要退行？现在为什么又毫无征兆地出来？
唐易思的出场引起了轩然大波，而引起这场风波的主角唐易思还拿着扇子指着对面的徐彬。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以扇指人，意为挑战，但是在场大多数人都不懂，因为这是江湖斗艺的规矩。
徐彬也蒙了一下，心道：得罪？得罪什么？
不等徐彬反应过来，唐易思手中折扇骤然打开，“啪”的一声，清脆入耳。他轻摇扇子，微微而动，众人纷纷愕然。站在对面的徐彬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以为唐易思是在故弄玄虚呢。
唐易思脸上露出微微笑意，说：“扇戏，扇功，扇风扇雨扇鬼神……”话音落下，只见徐彬裤兜一阵抖动，尔后一串钥匙从他裤兜中凌空飞出来，停在空中如蝴蝶般翩翩起舞。钥匙的撞击声，清脆悦耳。
“哇！”全场惊呼。
罗四两也双目一凝。扇戏他也会，传自卢光耀。卢光耀的扇戏也是在唐家学的。只是今日见了正宗的千丝唐传人，罗四两还是大开眼界，自叹不如。
徐彬也大吃一惊，赶紧用手去抓。唐易思脚下连动，手上的扇子也是在不停地变换姿势，不停摇动着。那个虚空飘浮的钥匙也随着唐易思的舞动连连而动，就像一个俏皮的小精灵在围着徐彬玩闹。可是徐彬完全感受不到玩闹的喜悦。他频频伸手去抓，那个小精灵却灵活极了，频频从他的魔爪下逃生。
徐彬满脸通红，像个孩童一般被人耍弄，这对他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场上其他人则是惊呼不断。扇戏虽然已经近乎失传了，但是大家都知道它是依靠隐线的拴连来完成表演的。隐线在魔术戏法中的运用还是挺广泛的，但是达到唐易思这般地步的，目前还真没有。他是什么时候把线拴到了徐彬身上，还让徐彬一点都察觉不到的？
赵严军看到这里，也叹为观止，自叹弗如。就连曾经跟随罗家班征战世界的陶连环和高管夫，也被唐易思惊艳到了。陶连环脱口赞道：“真不愧是千丝唐家的人，这江南第一扇的名号真是名不虚传啊。”
武清轻咬嘴唇，表情复杂。她也是一个优秀的青年戏法师，在年轻一辈里面算是顶尖的。可是，别说跟罗四两比了，就算是跟唐易思比，她也黯然失色了许多。她在团里面一直跟徐彬并称双子星，现在看徐彬被人像孩童一般戏耍，心里也有些挫败，仿佛看到了一道可怕的鸿沟。
武清扭头看向苗毅军，却见苗毅军凝神注视着唐易思，目光很是复杂。良久，苗毅军才说：“这个世界上有天才，也有天才之上的天才。而能够走上那个舞台的，只有天才之上的天才。”闻言，武清微微垂下头，心中很不是滋味。
京大魔术社那边，李麻辣咽了咽口水，问道：“社长，副社长的魔术真是你教的？”
何青怡补充道：“还是……怎么教都学不会的那种？”
莫鼎丰两眼发直，愣在当场，开始怀疑人生。
场上，罗四两也赞叹地看着唐易思。他也能虚空御物，但无法隔着细丝把钥匙驾驭得这么灵巧。徐彬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魔术师，双手也很灵活，要隔着细丝驾驭钥匙，还能不让他抓到，这难度确实很高。江南千丝唐果然厉害！
“啊！”一直被一串钥匙戏耍的徐彬有些暴躁地低吼起来。
唐易思这才停下，扇子一扯，钥匙朝他自己飞来。他伸手接住钥匙，把扇子收好，客气道：“得罪了，我现在可有参赛的资格？”
“你……”徐彬目眦欲裂，脸色羞红。
唐易思摊开手掌，钥匙静躺其上：“我无意结仇，但既然是斗艺，就得有斗艺的规矩。既然站上了这个赛场，留手才是对对手最大的不尊重。”徐彬面色涨红，无言以对。
何青怡在一旁喊道：“现在可是多人对多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徐彬一时语塞，自己刚才的信心满满现在竟然变成了一个笑话。
“有，我有话说。”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观众席上快速冲出一人，是吴辉。
徐彬也愣了一下，不知道吴辉这时候跑过来干什么，难道他还有别的招数？
在众人的注视下，吴辉快速跑到场中心，喘了两口气，忙道：“我有话说，我有话说。”
罗四两淡淡道：“那你倒是说啊。”
“我……”吴辉刚要说话，却被徐彬打断了。徐彬低喝道：“你要干什么？”吴辉丢给他一个宽慰的眼神，说：“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完，吴辉站直了身子，对罗四两说道：“你很强……”
罗四两不耐烦地打断他：“你们出来都是同样一段套话吗？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
吴辉抿嘴，脸上闪过一丝羞怒，也不废话了，直接道：“我们现在比的是多人魔术。什么是多人？正所谓三人为众，你们这里才两个人，算什么多人魔术？”
这话一出，全场哑然，魔术界众人更是神色尴尬。徐彬要求比多人魔术已经够不要脸了，这小子竟然当场诡辩起来了。
戏法界那边也议论纷纷，但也没有人直接站出来指责，毕竟此时站出来就无异于和魔术界公然作对。
武清气得双拳紧握，骂道：“这个不要脸的家伙，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苗毅军叹息一声，也没劝什么。他还是愿意相信罗四两，相信这孩子能破解当前的危局。
京大魔术社那边，早已忍无可忍的何青怡破口大骂：“你还要不要脸了？”她也没收着声音，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吴辉面子也挂不住了，喝道：“你是谁？有种报上名来。”
本想吓住何青怡，没想到她毫不畏惧，当即骂道：“姑奶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何青怡是也！我可不像你这样臭不要脸。”
“好你个小丫头片子……”吴辉大怒。
“好了。”徐彬赶紧劝住吴辉。
吴辉也心知不能跟一个丫头片子多计较，便扭头对罗四两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如果你们人数不够的话，这场比试是进行不了的。”
罗四两看着魔术界众人，轻蔑道：“今日，我可算是长见识了。”
对面众人老脸皆红，却无人说话。今日不论如何，他们这些人都要颜面扫地了，连带着魔术界的面子也折了不少。只希望最后能落个平手，算是给他们找最后一块遮羞布吧。
徐彬压下心中的不适，道：“既然如此，我们算平手可好？”
罗四两轻蔑一笑。唐易思站在一旁，并不说话。
“我看这样，并不好。”人群中突然响起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京大魔术社那边又走出来一道瘦削的身影。这人就是进社不久，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刘明。
快手刘家
“他上去干吗？”莫鼎丰傻乎乎地问道。
李麻辣揣测着：“难道他也跟副社长一样有了不起的来历？”
莫鼎丰道：“不能吧。面试的时候他说不会魔术，我还说等他进社以后亲自教他呢。”
李麻辣讶异道：“又是你教？”莫鼎丰嘴角抽搐几下，索性闭了嘴。他突然感觉今天晚上有点邪性，他的嘴跟开过光似的。
刘明缓步走到台上。他身材很瘦，样貌平平无奇，一双手却白皙修长，青筋隐隐外露。
“你又是谁？”吴辉失声惊问。都到这个地步了，怎么还有人敢上来捣乱？
罗四两有些错愕地看着刘明。唐易思反倒没有那么惊讶，看着刘明，目光流露出赞赏之意：这小子，终于憋不住了！
刘明却一派淡定，抱拳朝着四周行礼，尔后收回双手，看了蒙面的罗四两一眼，朗声道：“华北，快手刘，刘明。”
“快手刘”三字一出，全场皆惊。罗四两也诧异地看着刘明，之前居然不知道刘明有这么大的来历。
“竟然是快手刘？”莫一鸣甚是讶异。
赵严军也错愕道：“快手刘居然还有传人？”
戏法界那边，高管夫皱眉道：“当年老快手刘下放牛棚之后就病死了，少刘也去了西北农村当知青，后来就没了消息。几十年间，一直没见刘家人出来过，大家都以为快手刘家没后了，没想到他们不仅有后，还把手艺传承下来了。”
陶连环也惊叹道：“百年之前，快手刘和快手卢是华北立子行手彩界的双子星，两人可没少斗艺。这两支的手法传承，我们之前都以为断绝了，没想到今天都出现了，还出现在同一个舞台上，真是热闹。”
武清问：“陶叔，快手刘跟快手卢有仇吗？”
陶连环解释道：“有仇倒算不上，但是他们都以‘快手’为号，能不相互竞争吗？只是快手卢以做堂会为主，是给王公贵族和洋人们表演的；快手刘则在江湖卖艺，跟那些普通艺人一样。至于两人的实力，那还真不好说。我只听闻他们一直在争斗，大概也一直没有分出高下吧，后来快手卢家族没落，两者也就没再斗了。再后来，卢光耀横空出世，又跟整个立子行结了仇，所以后来写戏法艺人的书里只见华北快手刘，从不提同为双子星的快手卢，你不知道也算正常。”
场上，吴辉看着刘明，心中警兆大升：“你上来干吗？”徐彬的心脏更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刘明相貌很普通，平时在学校魔术社也很容易被忽视，可如今他站在当场，噙着淡淡笑容，竟然生出一种胸怀丘壑、掌控全场的感觉，甚至隐隐有些霸道凌人。场下的魔术社众人都呆了，但是对行内人来说，快手刘传人有这种气质和气势才是正常的，毕竟他们也不是普通人。
刘明没有理会吴辉的询问，微微一笑，转身对着蒙面的罗四两抱了抱拳，说道：“华北第四代快手刘，见过快手卢。”
罗四两也抱拳：“客气。”
刘明道：“想当初我们两家先祖并称华北手彩界的两双快手，他们也曾相互比斗，但实力相差不远，一直难分高下。后来快手卢前辈去世，少卢爷当家，卢家不复当年盛况，我们也没有再去挑战的心思。直到第三代快手卢卢光耀前辈横空出世，甚至被行内人尊为天下第一快手，名号俨然要压在我们快手刘头上了。只是，当年那场大战我们刘家并未参与。我祖父一直想跟卢先生一较高下，可惜卢先生销声匿迹数十载，我祖父只能抱憾而终，连我父亲也一直引以为憾。没有我们快手刘的参与，你们快手卢凭什么称自己是天下第一快手？”他心中隐隐有些激动。当初被唐易思游说加入魔术社的时候，他才得知罗四两与快手卢的渊源。自那之后，他一直期待着今日这一战。
罗四两闻言，皱起了眉。徐彬和吴辉则是大喜过望。他们原本以为这个家伙是来给蒙面小子站场子的，可现在听这话里的意思，他们之间好像早有旧怨啊。
场下众人也纷纷讶异。何青怡呆呆道：“他什么意思？”
莫鼎丰一脑子糨糊，下意识回道：“我不知道啊。”
罗四两微微皱眉之后，面色恢复如常，问：“那你想如何？”
刘明再度抱拳，看着罗四两的眼睛，认真道：“向你挑战。一场迟了半个世纪的挑战，一场快手刘和快手卢的宿命之战，一场证明谁才是天下第一快手的挑战，荣誉之战，快手之战。”
“好。”吴辉突然大叫一声，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徐彬也露出了笑意，神色轻松了不少。
罗四两依旧淡然，低头沉吟了一会儿，笑道：“答应你的挑战倒没什么问题，但是我这儿还有对手没解决呢。”
“这个简单，我帮你解决就是了。”说着，刘明转身面向徐彬和吴辉，抱拳道，“立子行快手刘刘明，请指教。”徐彬和吴辉直接蒙了。
“你……你……你怎么帮他了？”吴辉连完整话都不会说了。
“今日是立子行与魔术界的争斗，我快手刘虽然久未在江湖上行走，但我们还是立子行中人，自然责无旁贷。”
吴辉顿时哑口无言。徐彬面色阴鸷，低声恶狠狠问道：“你们真的要跟整个魔术界作对吗？”
刘明呵呵一笑：“快手卢都不怕，我们快手刘又有何惧？”
徐彬有些气急败坏，急吼道：“你说你是快手刘你就是快手刘吗？你有什么证据？你又凭什么参赛？”
“那就得罪了。”刘明冷冷道。随后，他从裤子中掏出一颗玻璃弹珠，放在手上，喝道：“接我一弹。”话音刚落，他手一甩，弹珠如子弹一般猛然飞出，朝着徐彬飞去。
徐彬大惊，想躲闪，又想接住，可还没等他想清楚，小弹珠就砸在了他的胸前。“砰”的一声闷响过后，是一声惨呼。而那枚小弹珠撞到徐彬胸前口袋之后，竟然还反弹了回去，正好被刘明接到。仅仅这一手，就可见他刚刚有多快，又有多用力。
徐彬疼得满面涨红，捂着胸口缓缓蹲在地上，胸口袋子之中掉出来好几样东西，都是传呼机的碎片。原来刚刚那枚弹珠打在了传呼机上，直接把传呼机给打碎了。也幸好传呼机给他挡了一下，不然他现在恐怕得躺在地上了。
刘明有些失望地把弹珠收起来，摇头道：“你太慢了。”
全场顿时哗然，惊呼连连。罗四两扭头看向刘明，虽说刚刚对方只弹了一个弹珠，但已经足以证明，这人绝不简单。
再看场上，吴辉已经把倒在地上的徐彬扶了起来。看着地上的传呼机碎片，吴辉不禁打了个冷战，这玩意儿要是打在人身上，那还了得？
徐彬已经缓过来不少，又是羞愤，又是恼恨。他自从学魔术至今，一直顺风顺水，还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吴辉也低着头不敢说话。
罗四两这才看向两人，问道：“人够了吗？”
吴辉跟徐彬更是难堪至极。
“如果不够的话，我也可以来帮忙。”又是一道声音传出来。学校魔术社再走出一人，是于小婷。
众人木然地看着她。只有莫鼎丰，两眼瞪大，跟见了鬼一样。李麻辣扭头，面无表情地问莫鼎丰：“社长，于师姐的魔术也是你教的？”
何青怡追问道：“也是怎么教都不会的那种吗？”
莫鼎丰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恨不得把这两人直接丢出湖天会馆。
另一边，于小婷落落大方地走到场中间。她出身江湖，本就有一股子潇洒劲儿，现在一身女装，更显出别样的风情，一如杨家女将中的穆桂英。
罗四两稍稍沉吟。他知道于小婷应该已经认出他来了，毕竟蒙面能瞒陌生人，却瞒不了熟人。
于小婷抱拳，朗声道：“津门于家，于小婷，见过诸位。”
全场沉默。津门于家是哪个传承？之前已经出现两个有传承的世家传人，所以那些年轻演员这会儿都在暗自琢磨。
在场的立子行前辈也在低头思索。苗毅军问高管夫：“师哥，这津门于家是什么传承，我怎么没听说啊？”
高管夫想了一想，若有所思道：“我也没听过，可能是更加古老的传承吧。我们彩门传承数千年了，传承很多，也断了很多，谁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还藏着一支很厉害的传承啊。”苗毅军觉得很有道理，暗自点头，把“津门于家”几个字牢牢记在心里。
于小婷看着对面的徐彬和吴辉，笑眯眯道：“按照你们的规矩，我是不是也需要展示一下，证明我是立子行的传人？”徐彬和吴辉齐齐打了个寒战。
于小婷又是嘻嘻一笑，扭头对罗四两道：“你好，快手卢。”
罗四两只是微微颔首。于小婷也不在意，又对刘明和唐易思道：“真没想到你们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小意思，你可瞒得我们好苦。”
刘明和唐易思亦是莞尔。唐易思笑道：“我也没想到，你居然是于家后人。”
于小婷收了嬉笑，道：“于家是立子行中人，以后都会是。”津门贼王已下贼船，但她作为贼王世家的传人，一定会把家族绝活儿“苏秦背剑”传下去，以立子行绝活儿的名义一代代传下去。
唐易思看着她，挑了挑眉。罗四两则是深深地看着于小婷，目光微沉。他知道，她终于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于家也不会是之前那个于家了。如果说之前的九龙堂会是于家的退行之举，那么今日于小婷的所作所为，便是于家的新生了。
“好了！”赵严军沉声喝了一句，徐徐站起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站起身，纵然老气横秋，也有刚直不屈的风骨。他看着场上几人，怒道：“好，好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场上几人都是不语。
赵严军尽力挺直已经微微佝偻的背，松散的花白眉毛微微颤抖着，一双虎目却炯炯有神。他盯着蒙着面的罗四两高声喝道：“我，赵严军，原华北杂技团魔术队演员。十八岁学艺，二十岁登台，至今已有四十余载。我，赵严军，一生演出无数，一生教授学生无数。我，赵严军，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我，赵严军，白发苍苍，但廉颇老矣，尚能食饭。我，赵严军，应战！”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赵老，不可啊！”众人皆是惊呼。
赵严军现在年纪大了，身体反应速度早已不在巅峰，根本不可能是这个蒙面小子的对手。而且，赵严军一直是魔术界的一面旗帜，如果连他都输了，那他们整个行当可就真的一败涂地了。加上赵严军人缘甚好，不管是谁，都不愿见他一把年纪还要颜面扫地。
所有人都在拦赵严军，就连莫一鸣都站了起来，却被赵严军一言喝住：“输了，并不丢人。如果连比的勇气都没有，那才丢人。”一言既出，在场的魔术界众人纷纷面红耳赤，不敢说话。
戏法界那边也很震惊，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赵严军出了名的愿意提携后辈，不管是学戏法的还是学魔术的，他都愿意帮忙，所以得到了所有人的敬重。
高管夫有些忧心地叹道：“这下真的是越闹越大了。”
场上，罗四两却摇了摇头：“我不想跟你比。”
赵严军道：“你看不上我这个糟老头子？”
罗四两顿了顿，道：“并非如此。赵老先生的威名，小子也早有耳闻，只是赵老年纪过高，实在不宜下场争斗，我也不愿意胜之不武。还有，您早就功成名就了，真的不必再蹚这浑水。”
赵严军鼻头重重一哼，怒道：“难为你还知道我这个糟老头子的名字。我跟你比试，不是为了名，也不是为了利，而是我看不惯你，看不惯你的所作所为。当时我听闻魔术界出了一个少年英才，把范伟正都赢了，还高兴得很，觉得中国魔术总算后继有人了。结果呢，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我与你比试，只是想告诉你什么才是艺人，什么才是魔术，什么才是堂堂正正。”赵严军的话语已经很委婉了，并没有把罗四两的企图直接说出来。
罗四两默然了好一会儿，才说：“好，我答应你。”
赵严军颔首：“我年事已高，身体状态也不在巅峰了，需要一点时间调整。十日之后，我们在此地再比一次，可好？”
“好。”罗四两应道。
赵严军又面向魔术界众人，道：“诸位，我和这蒙面少年约好十日后再战，请大家给我们一个调整的时间，我们需要一场公平的比试。接下来，请诸位给我赵严军一个面子，不要再向他挑战了，可好？”
魔术界本来就没人敢上，赵严军这番话一出，反倒成了大家给他面子，不再挑战，这无疑是给了魔术界一个台阶下。魔术界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神色也轻松了不少。
赵严军也吐出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无动于衷的罗四两，眉头更皱了几分，重重地坐了下来。
“唉，赵老，你这又是何苦呢？”莫一鸣苦笑。赵严军紧绷着脸，沉声道：“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做。”莫一鸣默然。
一场混乱因为赵严军的邀战而偃旗息鼓。唐易思和于小婷都露出了笑容。刘明则看向罗四两。他是真想跟罗四两一较高下的，这是属于快手卢和快手刘的宿命之战，延续至今已经近百年了。可这一看，刘明才发现罗四两的神色并不轻松，仿佛在静候一场大战。
果然，戏法界再起波澜。
“既然你们的比斗已经停了，那该我们来算算账了吧。快手卢，还记得我们王家吗？”等候已久的王一手终于站了起来。
魔术界众人都一脸疑惑，戏法界怎么还起内讧了？
罗四两神色不变，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幕，盯着王一手的眼睛道：“未曾请教？”
王一手看着他，道：“在下王博国，朋友给个面子，叫我王一手。家父江湖人称王怪手，这个名号，你们快手卢一脉应该不陌生吧？”
罗四两轻笑起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废手的儿子啊。怎么，你的手法有你老子的废吗？”
全场顿时一惊。
群斗抢彩
王家也是立子行鼎鼎有名的家族，王怪手也是一代名家，现在居然被这蒙面小子如此羞辱。这小子真是胆大，不仅对魔术界的人狠，对戏法界的人也这么狠。
王一手更是怒不可遏：“你竟敢如此欺辱我父亲？”
罗四两驳斥道：“那又如何？你怎么不说你老爹当年是怎么奚落少卢爷的？许你奚落，就不许我欺辱吗？你有什么不满，直接过来就是，我师父能把你老子打成废手，我一样可以。”
王一手自是怒不可遏，可他终究已经过了年少气盛的时候，尚存理智，没有贸然冲上去。
张士清也站了起来，沉声道：“你这小子未免也太无礼了，王老先生再怎么说也是前辈，你难道一点尊重都没有吗？”
罗四两反问道：“你又是谁？”
张士清冷声答道：“在下东北练手门，张士清。”
东北练手门一直都有传承，这些年发展得也不错，与现场这些人早已熟识。王一手和张士清相继出声，众人一看，这才发现练手门的高手几乎倾巢而出了，不免都吃了一惊。
赵严军本已轻松的神色，又凝重了几分。莫一鸣也摇头叹息，这蒙面少年虽然技艺出众，但行径也太过嚣张了，非要给自己惹出这么多祸端来，这又是何必呢？
高管夫、苗毅军等人也皱起眉，看来他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罗四两看着张士清，冷笑一声：“原来是练手门当代门主，我不尊重王废手，是因为我有不尊重的理由。快手卢家一没招他，二没惹他，他却对少卢爷几番羞辱，让快手卢家声名扫地。难道只许他羞辱别人，不许别人羞辱他吗？”张士清顿时无言，无奈地看了王一手一眼。
当年卢家没落之后，立子行的很多人都对卢家大肆羞辱。人性复杂，人心幽暗，卢家曾经那么高高在上，一朝堕落神坛，总有些人想去踩上一脚。当初作恶的也不只王怪手一人，而是整个行业。
罗四两一言堵住了张士清和王一手，可卢光耀当年得罪的并非只有王家。见张士清和王一手沉默，又有一人站起身来喝道：“那我呢？我老父当年可没欺辱你们卢家吧？”
罗四两问：“你又是何人？”
那人道：“高平林，我父高升学，江湖人称高高儿。”
罗四两轻蔑一笑，质问道：“你父亲是没有欺辱卢家，可你们又为何要羞辱单义堂，为何要说单义堂是汉奸？”
高平林怒道：“单义堂本来就是汉奸，这是公认之事，还要你来狡辩吗？”
罗四两神色骤然变冷。一直噙着笑意的唐易思也眼神凌厉地看向那人。于小婷听到这里，也惊讶地张大了嘴。罗四两曾经骗过她很多次，但是此时此刻，她终于得知了罗四两的真实身份。
“单义堂”三个字从罗四两口中质问而出的时候，京大魔术社那边，何青怡也有些疑惑地抬起了头，脑中闪过熟悉之感。她眯起了大眼睛，仔细回忆自己什么时候听说过这三个字。
场下一片安静，武清不由得悄悄问道：“师父，单义堂是什么？”
“这……”苗毅军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高管夫却道：“一个伟大的帮派，一群伟大的人。”苗毅军和武清齐齐一怔。
场上，罗四两也不想再跟他们争论。若是争论就能有结果的话，几十年前就能做到了，何必等到现在？他冷冷道：“废话少说，不管是羞辱过卢家的，还是骂过单义堂的，我们比的是斗艺，你们既然敢站上这个斗艺场，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实力，没胆量的家伙就不必站上来了！”
这话惹得那群人又是一片大怒。罗四两更是轻蔑，嘲讽道：“别怪我看不起你们，一个个技艺不怎么样，偏偏只会窝里横。输了斗艺就要死要活，还怪别人不留情面，就你们这群家伙，要别人留什么情面？”
“好个猖狂的小子！”有人气愤道。
罗四两站立当场，胸中积攒了十几年的负面情绪全都爆发出来，两只眼睛变得通红，一如当年疯狂的卢光耀。他吼道：“我今日就站在这台上，谁想一雪前耻，尽管站上来。没有把握的便一起上，我又有何惧？”
说罢，罗四两猩红着双眼对旁边几人说道：“你们下去吧。”几人都是一怔。罗四两又道：“这是我与他们的恩怨，与你们无关。”于小婷和刘明深深地看了罗四两一眼，径直下了台。
唐易思也转过身，留下一句：“要帮忙就出个声，唐家是沉寂了，可不代表我唐家是缩头乌龟。千丝唐家，无惧天下。”罗四两闻言，微微颔首。
场上很快只剩下罗四两一人。戏法界那边许多人蠢蠢欲动，真正下场的却一个都没有。毕竟罗四两之前已经展露了身手，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下场不就是找死吗？
罗四两眼中带了几分戏谑之色，淡淡道：“别让我瞧不起你们。”
矢志报仇的王一手此时也有些迟疑。他知道，他的手法远远比不上眼前这个蒙面小子，可是让他这样退去，他又心有不甘。一想到他的老父亲临终前还眼含热泪，不让他们报仇，他就心如刀割。身为人子，不能为父报仇，让老父带着遗憾和不甘入黄泉，王一手觉得自己不配为人子。想到这里，他双眼通红，正要起身，却被张士清抓住了。
王一手红着眼睛看向张士清，却见张士清目光坚定，示意他冷静。心怀悲愤的王一手坐在座位上，暗自压抑心中的怒气。
张士清缓缓起身，看向了罗四两。罗四两坦然而立，与他对视。
张士清沉声道：“当年黄镇的彩门斗艺，卢光耀一人力压全行，不仅夺得彩物，还对与他比试的诸位前辈大肆羞辱。我们今日来的人，都是他那日结下的仇。你想为快手卢平事，我们想为先辈找回颜面，洗刷昔日的耻辱，两者实在冲突，所以必有一战。当年卢光耀用抢彩打了所有人的脸，今日你敢用抢彩为快手卢平事吗？”
魔术界在场之人中，知道黄镇彩门斗艺的不多，此时不由得纳闷不已。戏法界这边却清楚，张士清这是明知单挑不行，要改成群战了。
罗四两面色平静。他曾经问过师父卢光耀，当年在斗艺场上与各门各派的高手抢彩，以一人之力压下整个行业的人的时候，手法境界已经到了什么地步。他师父总是笑而不语，所以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当年师父到底有多强。而今日，这群人又向他提出了抢彩的挑战，一如半个世纪前那样，以一人之力对战整个行当。只是罗四两不知道，今日他面临的排场跟几十年前比起来，到底哪个更大一些。
学艺四五载，罗四两知道自己的手法已然站在了业界之巅，他也很想看看，自己的极限到底在哪里。想到这里，罗四两眼中迸发出战意，看着张士清道：“有何不敢？想挑战我的，尽管下场就是。别的不敢说，论到手法，我快手卢一脉绝不弱于人。”
“好。”张士清也大喝一声。
王一手第一个走下场去。在张士清的示意下，身旁几位练手门高手纷纷起身下场。他们一直垂着的眸子此时精光大作，如睡狮睁眸。这群人往下走去，如群虎下山，气势汹汹，让人望而生畏。跟卢光耀有旧仇，又畏惧罗四两威势的那群人，现在胆子也大了起来，一个个鼓起勇气走下场去，包括那位高平林。
原本就不大的空地瞬间拥挤起来。魔术界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所谓的抢彩，居然是一群人围殴一个。徐彬和吴辉这两个小子把嘴巴都张大了，和这个比起来，之前他们玩的只是小场面而已。
眼见场面局势不妙，武清急道：“师父，怎么办啊？”
“师哥。”苗毅军也紧张地扭头看向高管夫。
高管夫抬起手，道：“怕什么，不就是打一架？多大点事儿。”
京大魔术社那边，最先沉不住气的还是何青怡。此时她一脸愤愤不平，骂道：“他们怎么可以一起上来，太不要脸了，太无耻了。”
唐易思却心潮澎湃，眼中光芒骤闪，说：“这才是真正的斗艺。”
刘明也是下意识握拳，艳羡道：“恨不得以身代之。”
场上，一众高手都虎视眈眈地看着罗四两，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蒙面快手卢。
面对立子行各派高手的围攻，罗四两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还兴奋了起来，双眼中的猩红之色越来越盛，浑身毛孔都舒展开来。
张士清站在台中心，从怀中摸出五颗胶皮球，看着场上众人道：“我这里有五颗胶皮球，抢彩时间三分钟。快手卢，你只要能抢得三颗，就算赢，如何？”
“怎么可以这样？场上都差不多二十个人了，一人都分不到一个，你凭什么要他拿到三颗？”何青怡为罗四两鸣不平。
张士清却毫不理会，再问罗四两：“可否？”
“好，放马过来就是。”
罗四两这副豪气干云的模样，气得何青怡嘟起了嘴。
在场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张士清露出微笑，伸手一扬，五枚胶皮球飞散开来。罗四两却丝毫未动，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转瞬之间，胶皮球落入人群，众人纷纷争抢。几乎一瞬，胶皮球已然消失不见。
若是在往日的抢彩，现在早就开始混战了。可今日不同，在场所有人的目标只有罗四两一人，他们只要防着罗四两就可以了。所以，小球消失之后，这些人立刻围着罗四两转了起来，企图混淆罗四两的视线。
场外那些担心罗四两的人则是焦急不已。罗四两是一人对阵一群啊，还要抢到三颗球，这太难了。更关键的是，他怎么可以错过开场？球扔下来的时候，他居然动也不动，到底想干吗？
张士清也紧紧盯着罗四两。从罗四两的眼神中，他没有看出丝毫慌乱，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就是十几秒钟了，大家都等得好焦急。好多人认为罗四两已经被眼前的阵势吓住了，毕竟谁能完成这么难的考验啊。魔术界众人的脸色忽明忽暗，他们怎么就没想出这种群战的法子啊？不然他们也能赢了。
千人千意，不尽相同。
就在此时，罗四两突然动了，一把抓过眼前一人。那人没有防备，一个趔趄冲向了罗四两。罗四两顺势往外一推，手收回来，只是一晃眼，那人身上的衣服就被罗四两扒下来了。
于小婷见到此景，脸颊不禁微微红了一下。
罗四两抓着衣服，往身旁另外一人脸上一打。那人吓一跳，赶紧头往后仰。罗四两趁机一个跨步上前，把衣服贴在那人胯部，一掌拍了上去，大喝道：“球来。”伸手一翻，手上顿时多了一枚胶皮球。
罗四两只出一招，瞬间便抢来一球。张士清脸色微微一变：“阴阳三转手。”
全场众人也看呆了。罗四两动作不歇，手上拿球，双掌一拍。只听“啪”的一声，小球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手榜第四，小遁术。
张士清心中微微一沉。他知道这枚小球算是没了，被小遁术变走的东西，还从来没有被别人找回来过。
而现在，时间只过了半分钟。
那五枚小球落下，罗四两看似身形未动，其实并没有闲着。他的眼睛一直在观察。场上这么多人，手上动作那么多，但依然瞒不过罗四两的眼睛。五枚小球一落下，罗四两就知道是谁拿走了、藏在了哪里，事后，不管他们如何变换身形，都无法混淆罗四两的视线。
当年卢光耀就说过，在立子行的斗艺上，罗四两的超忆症会发挥出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效果。今日，罗四两便将这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球在手，罗四两气势磅礴，面对成群的对手，浑然不惧，甚至还燃起了无穷的斗志。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他师父当年的感觉，那是一种凌压全行的痛快感，这感觉太让人着迷了。
“哈哈哈……”罗四两仰天长啸，双目闪着兴奋的火焰，大声喝道，“来吧，纵使全行高手围攻于我，我又有何惧？我说了一人战一行，你们以为我说的只是魔术行吗？”一言落地，全场色变。
赵严军脸色也变了，寒声道：“他心中的暴虐释放出来了。”
高管夫眼神陡然一凝，沉声道：“他的负面情绪已经占领他的神智了。”
苗毅军、武清等人也纷纷皱眉，面露担忧之色。
场上，王一手不忿罗四两的猖狂，怒声道：“好个猖狂的小子，我手上就有一枚球，你有本事就过来拿吧。”说着，一晃左手，小球顿时出现在他的指尖。
罗四两冷笑：“找死！”
王一手冷哼一声：“有胆就自己来拿。”
罗四两直扑王一手而去。王一手身形连连变动，身形怪异，先如老猴搔痒，又换成灵猴献桃，后又变成老牛顶食，怪异至极。这就是当年王一手父亲王怪手名号的由来，突出的就是一个“怪”字。
随着王一手的连连动作，那枚小球就在他身上不断变动，出现在他的手上、指尖、肘部，甚至还出现在他的肩膀上。神奇至极，视觉效果也甚佳。
练手门一众高手围着王一手而站，张开了大网，等着罗四两主动来投。罗四两直冲大网而去。渔网确实是能抓住鱼，可真正的大鱼却能将渔网挣个粉碎。何况罗四两不是大鱼，而是一头巨鳄。
罗四两手上拿着刚扒下来的衣服，冲进人群之中，挥手一打，就朝着练手门一位高手脸上打去。那人下意识往后撤步，但罗四两手上的衣服已经落在了他的肩上，伸手一拉，那人身上的衣服也不见了。
那人大惊，赶紧出手去夺，罗四两一扬，衣服飞天。那人脑袋上抬，伸手要夺衣服。罗四两趁机在他腰间轻拂几下，手上顿时多了许多东西。罗四两看了一眼，不屑道：“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为老不尊，一把年纪了还拿套。”那人顿时羞得无地自容。
罗四两冷哼一声，连连甩动手上衣服，甩衣成绳，使出了神仙绳术，直接捆住了那老不正经的双手。阴阳三转手加神仙绳术，竟有如此威力。罗四两连连出手，瞬间扒衣，尔后甩衣成绳，立刻绑人，没多久就绑了好几个人。
练手门高手纷纷退开，大惊失色。
“别退，别让他各个击破，一起上，控制住他。”张士清喝道。
练手门高手纷纷前扑，打算来个乱中取胜。一时间，罗四两眼前满是手影，冲着他全身扑来。都是立子行高人，技艺哪有凡俗？在场观战众人纷纷色变，谁能抵挡这般威势？
罗四两却一点儿不怕。尽管他们人多，但他早发现这些人的动手规律了，不等他们伸出手，就已经做出了预判。所以罗四两每每料敌机先，总是在他们必经之处等着他们。漫天手影纷飞，却只听得噼噼啪啪一阵乱响，练手门高手纷纷把手缩了回去。再看他们手上都布满了一个个小红点，全是罗四两戳的。
如疯如魔
江湖斗艺，比的是技艺高低，所以只分高下，不可伤人，这是最严厉的行规。所以罗四两也只是拦下他们，并未伤他们半分。拦下众人的攻势之后，罗四两再度向前，扑到了王一手身边。
王一手丝毫不惧，身上的怪异动作慢慢变得简洁起来，最后竟有浑然如一的感觉，而那枚小球的变化则是更诡异了。他父亲王怪手是将简单的动作变得怪异复杂，由简到繁，所以得此名；而他是由繁到简，万般归一，方是一手，这其中难度何止上涨一倍！
罗四两并出双指，朝着王一手手肘夹去。他这一夹有讲究，叫作指夹术，是老荣行的手法。
卢光耀的手法传承来自两个体系：一个是立子行的手法，擅长神出鬼没的变化；另一个是老荣行的手法，擅长藏、携、裹、带、窃、取。
在老荣行，指夹术算是最基础的了，但是也很吃功夫。普通的小绺儿学两三个月就可以做活儿了，当然也很容易被抓到——运气好的被送到老柴那边去，吃了官司，也脏了盘，在这个地方也就待不下去了；运气不好的说不定手指都会被人砸折了。而那些经年老荣使起这一手来，可就相当厉害了，一双巧手可夹万物。
这里面也有一个衡量的标准。现在的人们洗衣服都喜欢用肥皂，肥皂越用越小，最后只剩下硬币大小的薄薄一片，叫肥皂头。把一片肥皂头扔进一盆清水里，然后用两根手指夹出来，就是指夹术。肥皂头本来就又薄又小，形状也很圆润，遇水就变得更滑了，仅用两根手指夹出来可不容易。当然了，这只是入门。
真正的高手是在沸水中夹肥皂头而不伤手，水一开，肥皂头马上开始融化，水也会变浑，肥皂头的体积也会立刻缩小，所以一定要在水彻底变浑之前把肥皂头夹出来，而且速度要快，不然肯定会被烫伤。至于那些贼王，一般都是蒙眼捞，顶尖高手能连捞四五个。
指夹术讲究的就是快准狠。罗四两就是一个顶尖高手，他并指如刀直戳王一手肘部，犀利锋锐破空而来。
王一手也不是凡俗。王家的手法在练手门里面也是顶尖的，尤其是王一手把他父亲由简到繁的“怪手”再反推回来，实现了由繁到简的“一手”，手法有这般造诣和成就，也足够让他成为一代宗师了。
眼瞧着罗四两指夹而近，王一手在须臾之刻上抬手肘，回缩脖颈，如灵猴逃险，躲过了罗四两这迅疾一戳。罗四两一击落空，但去势未停，直接上戳。王一手却是直接肘部下压，企图用肘击挡开罗四两的一夹。一个是手肘，一个是两根手指，胜负显而易见。
罗四两的手法是很高超，可他练的是技术活儿，又不是硬气功，双指怎么可能比得过肘击？王一手此举也不是为了打伤罗四两，而是想逼罗四两收手。
可罗四两又怎会如他所愿？他稍稍改了前进方向，戳到了王一手腋下。他的手速比王一手更快，自然更具优势。
一戳之后，王一手吃痛后撤，肘击也收了回去。就在此时，罗四两双指从王一手的腋下出发，顺着他的手肘往外一捋，待到拿出来的时候，指尖赫然多了一枚胶皮球。
王一手藏于肘部的小球被罗四两取出来了。见此，王一手立刻色变，顾不上疼痛，赶紧扑过来抢夺。旁边的练手门高手也纷纷靠近，他们可不想让罗四两夺得此球。
站在看台上的张士清也神色沉重，罗四两的实力还是超过了他的估计，王一手根本拦不住他，也不知道他们练手门的高手一起出手能不能把球夺回来。
罗四两见众人来抢，浑然不惧，大声呼喝：“姓王的，你老子不是号称王怪手吗？我今日就让你看看什么叫作怪，什么叫真正的化简为繁。”说着，他后退两步，小球在手中上下抛动。
有一练手门高手闯来，伸手就抓。可罗四两速度比他快多了，还不等他的手伸过来，罗四两就抓住了小球，然后欺身上前，手握小球砸到了那人胸前。接着罗四两拿开手掌，手上已经空空无物。那人吃惊地在胸间摸索，急于找出小球。
“找什么呢？这儿呢！”罗四两大喝一声，左手在那人耳朵旁一摘，又把小球变出来了。那人脸色通红。
“再来。”罗四两抓着小球直接往那人脸上按去，那人躲闪不及，直接被按了个严严实实，一时间更是羞愧难当。
不等那人做出反应，罗四两立刻撤手，手上再度无物。然后，他伸手捏住那人嘴巴，从那人嘴中取出了小球，冷笑道：“你倒真会藏！”
“再来，再来，再来，在这儿，在这儿，在这儿。”罗四两毫不停歇，在那人身上连连变换。那人虽说也是高手，可根本防不住罗四两。
罗四两用的是月下传丹的技巧。月下传丹人人会变，却在罗四两手上变出了新花样。见情况不妙，练手门快速赶来支援。罗四两大笑两声，闯进人群之中。那枚小球在他身上若隐若现，忽进忽出，他本人更是在人群中左突右支，小球在其他人身上变换连连，一时间漫天手影。
尽管对方人多势众，可他们完全不是罗四两的对手，被罗四两像戏弄小孩子一般戏耍。全场震惊，陷入了凝滞般的沉默。大家都知道这个蒙面小子厉害得很，但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这般厉害。
罗四两畅快至极，心中压抑许久的负面情绪也在这一刻全都迸发出来了，猩红着眼睛盯着王一手，几乎是丧失了理智，吼道：“许你欺辱快手卢，就不许快手卢欺你吗？哪有这般不讲道理？我师父曾经欺辱过你父亲，今日我就让你尝尝你老子当年的感受。”
“要坏了。”连高管夫都忍不住惊呼一声，神色凝重无比。
陶连环亦是眸子瞪大，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魔术界那边，赵严军神色严峻，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可起身都一半了，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在兜里抓了一下，眸子微微颤动。
其他人也神色各异，有震惊，有畏惧，有紧张，有惶恐。
现在的罗四两跟几十年前的卢光耀太像了，虽然在场这些人没有亲历过当年的大战，但是他们都听说过。虽然听到跟见到是两回事，但现在他们见到罗四两这般模样，几乎一瞬间就能确定，数十年前的卢光耀就是如此。正因为知道这一点，他们才会如此惊惧。
当年的彩门斗艺上，卢光耀赢了全行的人，却把斗艺场上各门各派的高手扒光了羞辱，把彩门得罪了个干干净净。所以，本来可以一举恢复家族荣光的卢光耀，反而将快手卢推到了整个行业的对立面。
现在的罗四两也是如此，他的理智已经被负面情绪淹没了，还扬言要让王一手尝尝他老子当年的待遇，他难道真的想像卢光耀一样变成全行公敌吗？这样不仅快手卢再也无法翻身，就连戏法罗的名誉都会遭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可这一切的理智计较，对于此刻已经疯魔的罗四两来说没有半点意义。现在的他只想狠狠羞辱眼前这个家伙，以发泄他胸中的暴虐。
罗四两抓着小球，朝着王一手扑去，喝道：“你不是想要小球吗？来，我给你。”说罢，抓着小球就朝王一手胸前扔去。
王一手想抓，可小球速度太快了，他根本抓不住。他想躲，可他的反应速度也远远比不上小球的运行速度，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枚小球砸在了自己的胸上。
“好快。”刘明沉声呼了一句。
小球撞击之后，马上反弹出来。王一手顾不得疼痛，伸手就抓！
罗四两比他更快，一个跨步上前，双指一夹，立刻带走了小球。他躲过了王一手的抢夺，直接绕到了王一手背面，再度掷球，砸在了王一手的背部。小球弹回，他再次抓住，如此反复之下，小球在以各种姿势各种方位投掷而出，不停砸在王一手身上。
王一手原本以为凭自己的手法，至少能跟眼前的蒙面小子抗衡一下，毕竟他也称得上是一代宗师。可真正面对面了，他却发现对方就像是一座高山，而他只是一只蜗牛，根本不可能翻越。这一刻，王一手突然明白了他父亲临死前的选择了。他父亲不让他们报仇，也不要他们去找回场子，不是他父亲没了胆子，而是他父亲知道快手卢的恐怖，知道他们这些后辈不可能是对方的对手，就算去了，也是自取其辱。他自己已经屈辱一辈子了，真的不忍心自己的后人也承受这样的凌辱。
可惜，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小球砸在身上很疼。幸好胶皮球比较软，如果是先前的玻璃球，王一手估计现在都没法站在这里了。
罗四两完全是压着他打。江湖斗艺，最忌伤人。罗四两用的是小球，可以说还是在斗艺，所以其实打了个擦边球。江湖斗艺本来就不会那么温和。王一手胆寒了，他浑身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眼前这人的可怕和对方的不留情面。
王一手已经心生退意，可罗四两根本不给他退去的机会。
这次，罗四两没有再投掷小球了，而是抓着小球贴到王一手身边，手抓球按在了他身上，再抬手，手中无物。罗四两冷笑两声：“好哇，居然把我的小球变走了，果然厉害，让我看看你把它变哪儿了？该不会藏在衣服里面吧？”话音未落，罗四两猛推王一手，然后右手一扬。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王一手外套已然不见。
王一手大惊失色。高管夫、陶连环等人也死死地盯着罗四两，目光凝重而沉痛。赵严军也面色铁青，紧紧抓着自己的裤兜。
“没有。”罗四两抖落衣服，再度向前。
王一手想躲，可他已然没有了斗志，怎么可能躲得过罗四两的快手？所以他刚一转身，贴身穿着的背心就被罗四两变走了。
王一手心中产生了无限的惶恐，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要一个男人脱掉上衣，很简单，天气炎热就好了；让一个男人脱了裤子，也很简单，给他一个美女就行了；可要让一个男人在大庭广众下脱裤子，那可太难了。这种耻辱是终生难忘，也是绝不可消除的。卢光耀曾经就将这份耻辱赋予数十人，而今日，罗四两则要将这份耻辱赋予王一手。
“不，不……”王一手惊慌起来，赶紧朝旁人呼救。
“不好。”张士清陡然色变，猛地站起。
“糟了。”高管夫站起身来，欲上台阻止。
可哪里来得及？罗四两浑然不管边上的人，只是眼神冰冷地伸出右手，朝王一手探去。
就在此时，赵严军突然站起，大吼了一句：“你是人，不是野兽，你要控制你自己！”
就是这样一句寻常的话语，却让陷入疯狂的罗四两瞬间冷静下来，伸向王一手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罗四两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幅画面：当年他被毒蛇标挟持后刺瞎了对方的双眼，因为超忆症的原因，始终无法忘却恐惧，吓得浑身发抖。正是在那时，卢光耀抓着他的肩膀喊了这样一句话，他才渐渐冷静下来。自那之后，他才开始跟着卢光耀学习戏法。
那日，卢光耀用了这样一句话，让陷入恐惧的罗四两脱离泥沼。
今日，赵严军用了同样一句话，让陷入疯魔的罗四两恢复理智。
罗四两怔怔站在原地，双目失神。
全场鸦雀无声，陷入了诡异的静谧。所有人看向罗四两的目光中都带上了一丝恐惧。江湖斗艺，不怕实力强的，只怕不守规矩的。
王一手惊恐地看着罗四两。这一刻，他体会到了父亲当年的恐惧，也明白了什么叫绝望和无能为力。见这个魔王停了手，王一手想逃，可他浑身无力，根本无力挣扎。还是练手门一人试探性地靠过去两步，见罗四两的确像是丢了魂，才偷偷把王一手拽走。
罗四两失魂落魄，围着他的那群人却没有一个敢上前。一时间，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个真空地带。
许久之后，一声悠悠叹息响起，罗四两眼中满是悲凉，一滴清冷的泪水顺着眼角缓缓滑落。他直起身子，痛苦地合上了眸子。
看到罗四两这样的眼神，于小婷和何青怡两人心中齐齐一痛，突然有些心疼面前这个男人了。
见到此景，赵严军也大松了一口气。
“唉……”又是一声叹息，罗四两闭上的眼睛缓缓睁开，双眸依然通红，里面藏的疯狂还在蠢蠢欲动，只是被理智勉强压住了而已。
罗四两稍稍皱眉，缓缓朝面前一人走去，伸出手：“拿来。”
那人脸上顿时一红，尴尬地看了看四周。旁边的人也面面相觑，没人敢说话。片刻后，那人咬着牙，把小球掏出来放在了罗四两手上。
罗四两把手握好，再摊开，手上出现了三枚小球。三分钟内抢到三枚小球，任务完成了，罗四两扭头看向台上的张士清。
张士清脸色急剧变幻了几下，最终沉着脸道：“好，你赢了。”
罗四两扭头，盯着场上众人，粗声粗气道：“愿赌服输，诸位与快手卢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不得再算旧怨。可好？”
谁敢说不好啊？众人沉默之后，稀稀落落地开始点头。
罗四两接着道：“至于单义堂之事，我会向你们证明他们不是汉奸，到那时，你们再来给单义堂道歉。”众人皆不语。罗四两也没指望他们答复，微微抬着头，道：“还有谁不服的，尽管上来。”
全场无人应答。这一次，罗四两真正做到了一人压一行。
“呵……”罗四两轻笑一声，看向了赵严军，却见赵严军也眯着眼睛看向自己。
斗艺结束了。戏法界和魔术界都是气势汹汹而来，灰溜溜而走。
所有人离开之后，只剩罗四两和赵严军留在最后。
“你不觉得你很卑鄙吗？”在罗四两将要出门的时候，赵严军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
罗四两的气息非常不稳，他在努力压制自己的负面情绪，可攒了十几年的负面情绪实在太厉害了，他根本压制不住。一面是佛，一面是魔，或许下一刻他就会变成一个失去理智的魔头。
“要你管？”罗四两头都没回，语气也相当不客气。
赵严军道：“我决不允许你挑拨戏法界和魔术界的关系，更不允许你毁了中国魔坛。”
罗四两冷笑：“就凭你？本来我还想给你留几分颜面，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你以为你能赢我？你以为你赢了我，我就挑拨不了他们了？嫌隙是你们造成的，不是我。而且，你也赢不了我。等你输得颜面无存的时候，你再看看魔术界会不会疯狂。我告诉你，你不是在救他们，而是在帮我。”说罢之后，直接出门。
赵严军用深沉的眼神看着他的背影，良久，叹息一声，独自离去。
罗四两出门之后，裹上了一件带帽子的厚大衣，快步行走，如同一头发怒的公牛一般横冲直撞，一连撞倒了好几个人。
有脾气不好的张嘴就骂：“怎么走路的？没长眼睛啊？”罗四两停下来用猩红的双眸看过去，那人满腔的脾气顿时噎了回去，退到一边，把路让了出来。罗四两不理那人，继续往前冲撞而去。那人看着罗四两的背影，一阵后怕，摸出根烟来，点了几次都没点着。
罗四两一路冲撞，来到了一个小旅馆，闯了进去，粗声低吼道：“给我开间房，快，要有浴缸的。”
前台服务员也被罗四两这模样吓到了，赶紧给他开了房、拿了钥匙。罗四两接过钥匙，又一路闯上了楼，打开房门，拧开水龙头。已经是中秋冷天，罗四两却灌了一浴缸的冷水，把自己整个人埋了进去，连头也完全浸到冷水中。
冰冷刺骨的寒水不断刺激着罗四两的肌肤，寒气从他的毛孔往身体里钻，平息着他已经沸腾起来的血液。寒气也在往他的脑袋里钻，平息他那疯狂的思维。
罗四两紧闭双眼，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倒在了冷水中。他的脑海里回放着十几年来的负面记忆，大脑几乎要炸裂开来。他的心也被这负面情绪一波波侵袭着，几乎让他整个心都碎裂开来。
“哐！”罗四两一拳锤在浴缸上，冷水轰然晃动，流了一地。“啊——”罗四两仰天狂吼，状若疯狂。
与此同时，京西的赵家宅院也一片混乱。
“您疯了吧，是不是我怎么说您都不听了？您就算不为您的身体考虑，也要为我们这些小辈考虑吧？您这么做，让我们怎么办？”
“砰！”大门轰然打开，冲出来一个气呼呼的人。
莫一鸣刚到赵家，就见到了这样一幕，当时就是一愣，对冲出来的那人问道：“哎，嘉林，怎么……”话没问完，那人就怒气冲冲从莫一鸣身边而过，看都没看他一眼。
莫一鸣纳闷不已，刚出来的那人叫赵嘉林，是赵严军的亲儿子。
怎么回事？怎么发这么大的火？莫一鸣带着疑惑敲门。门虚掩着，他敲了半天也没人应，只能自己推门进去。
客厅没开灯，光线很暗，只有窗户的薄纱窗帘透出朦胧的光。客厅中间的阴暗处瘫坐着一个人。莫一鸣使劲看了一眼，才发现是赵严军，大吃一惊，赶紧上前蹲下询问：“怎么了？赵老，这是怎么了？”
赵严军垂头不答，只是喘着粗气。
莫一鸣扶着赵严军的肩膀，试图扶他起来，却发现赵严军浑身瘫软，根本用不上力气。莫一鸣心中更是吃惊，明明前几天赵老的身体还是很健硕的，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他紧张地问道：“赵老，您是不是病了？我送您去医院吧。”
赵严军缓缓抬起头，脸上全是汗水，身上也被汗水浸湿了，嘴唇发白，眼睛却闪着异常兴奋的光芒。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勉力道：“没事，我很好，呵呵……再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了，我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莫一鸣心中猛地一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