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儒杳扯下挂在屏风上的暗红色里衣,系好衣带,拿了一块锦帕侧着头擦着黑色柔顺秀发。
阿狸很轻比一般的猫儿要小很多,它跳上周儒杳另一边肩头,乖巧稳当的趴着。
周儒杳的百茗楼平时几乎没有仆人踏足,只在楼外两百米处守着,除了有人来访之时,那时需要有人奉茶。
周儒杳转身上了三楼,那是她的闺房。
百茗楼作为主楼分为六楼。一楼是她处理府内事务的地方;二楼主室筑成茶室,周儒杳爱茶,其余侧室则是储藏茶叶茶具;二楼以上,除了阿小和周儒杳,还没人能上去过。
周儒杳坐在妆台前,铜镜映出她带着红晕的面庞,刚才在汤池熏的,阿狸早已跳到了床上,找了个暖和的地方蜷作一团,眯缝着眼,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小小姐,我回来了。”阿小在门外说着话。
“进来吧。”
阿小快步走进来,她的头发散着,发根还微微润湿,显然也是刚沐浴。
她接过周儒杳手中的锦帕,提她擦拭着湿发。
“阿小,明日你同我一起去梨园。”
“是。”阿小应道,想了想又说了句,“听说小小姐想让小公子与楚小姐明年开春完婚?”
“嗯。”周儒杳应了一声,“今年不太平,血腥之气尤为浓烈,不宜嫁娶。”
阿小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玉丹我已经拿到了,什么时候送给俞王——不,陛下?”
“等国丧过了吧,现在贸然进宫只会徒增是非流言。”
自从丧龙钟响起,皇都内的流言就没停过。
有的说韩忡听信所谓“天师”的妄言,大行逆天之事,不听忠臣劝告,寒了朝中官将的心,这才有了逼宫一事。
有的说韩盛早有反意,周儒杳在战场上拼死杀敌,回朝却连半点封赏都没有,于是决心与韩盛起兵逼宫!
还有的斥他们欺君罔上,不顾半点血缘情义,竟弑君篡位,还杀害了有贤良淑德美名的许皇后……
当然,更多的还是说韩忡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到底该不该杀。
这些年韩忡的身体越发虚弱,还无子嗣,死亡让他恐惧,于是他追求所谓的“神道”,妄想长生不老,曾经一度荒废朝政。社稷上毫无建树,甚至他在位时间还杀害了十五位王爷,将嫡长公主送往南疆和亲,其余公主也都是远嫁!
虽然那十五位王爷中有些人意图谋反,但是按邵元律法罪不至死,只能削去爵位,剥夺谥号,除去皇姓,发配边疆,死后不得入皇陵罢了。但是,有些王爷他只是随便安了一个由头,便杀了,韩忡还是不顾百官上书,依旧问斩。
众人各说纷纭,版本各不相同,周儒杳听了,也只是笑笑,不做评价。
“忘思公主我已经带回来了,现在在隔壁已经歇下了。”
周儒杳点了点头,“可曾用膳?”
“还不曾,一路上舟车劳顿,忘思公主的胃口不好,还没吃便睡下了。”
周儒杳皱了皱眉,“她身子骨弱,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吃饭怎么行?”
韩忘思,邵元国唯一的公主,今年十二岁,因从小体弱多病,五岁起就被许皇后送往江南疗养,鲜少有人知道,忘思公主是个痴傻儿。
“咚咚咚——”有人敲门阿小和周儒杳同时看向门外,阿小开口了,“应该是忘思公主醒了。”
打开门,果然是一个小姑娘,许是从小体弱,忘思看起来只有十岁的样子,怏怏的样子让人心疼。
周儒杳过去,抱起小姑娘,小姑娘乖巧的勾住她的脖颈,声音怯怯的:“姐姐,我饿了。”
周儒杳看向阿小,阿小会意,立刻退了出去。
周儒杳声音柔柔的,深怕会吓到这个小姑娘:“你知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父母是谁?”
小姑娘摇摇头,“我叫忘思,他们都说我阿爹和阿娘是顶尊贵的人,可是我不记得了,我只模模糊糊记得我阿娘。”
周儒杳抱紧了她,她突然不想把真相告诉这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了,可是早些让她知道真相总归比让她依赖自己的血仇要好的多。
“你的父亲是先皇,你的母亲是先皇后,他们曾经是邵元国最尊贵的人,但是,他们现在死了。”
小姑娘灵动的大眼睛不再像刚才那般明亮了了,她问:“他们为什么会死?”
周儒杳狠了狠心,“是我把他们杀死了,他们做了错事,害死了很多人……”
空虎山下,十二万将士,皆因他们而死。
小姑娘的眼眶里蓄满了眼泪,声音有些哽咽,“夫,夫子说过的,犯了错就要受到惩罚,我不怪姐姐……我不喜欢他们,因为他们不要我了,阿娘以前还打过我,很疼……可是,一想到他们不在了,我就好难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