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走在去往吟秋居的路上,孟染内心没有丝毫波澜,她死过一次,自然也不怕死第二次,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都是命,她一直这么坚信。约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便站在了院门口,孟染第一个走了进去,看到尸体的第一眼,她有些头疼,孟澈跟在她的后面,也微微一愣,因为那具尸体,实在是太古怪了。尸体完好,身上也看不出任何伤痕,只是那人的四肢和脸都紧紧皱在了一起,似是被人抽干了一般。
正厅!
孟染猛地察觉到了什么,对孟澈道:“哥,我遗失了东西在正厅里,回去拿来,静月便留在你这里给你帮忙。”为了不让孟澈察觉到什么,她面容不改的找了个理由。孟澈似是在思考些什么,抬头见妹妹神色如常,也没有起疑,嗯了一声,算是知晓了。
孟染出了吟秋居,跑回正厅,她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明月,可恶!还没到戌时!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突然,一阵骇人的阴笑在孟染的耳边响起,她猛地停下,这才发觉,此处是孟婉的住处。“妹妹是在找我吗?”这是孟婉的声音,孟染试图寻找声源处,却感觉到背后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她停住脚步,笑了一下,道:“姐姐这是要和妹妹玩捉迷藏吗?”话音刚落,背后便传来了脚步声,孟染转过身,与孟婉对视,此时,孟婉的眼瞳已然是绿色的。“你究竟是谁?!”孟染心中慌乱,戌时未到,她只得拖延时间。
“孟婉”不答,上下打量着孟染,啧啧称奇道:“你身上的鬼力竟然意外的强,只可惜等一会儿便是我的了。”孟染在内心狠狠啐了一口,满是鄙夷。不过鄙视归鄙视,她可不想在这时候与这只不知如何的恶鬼打起来,只可惜恶鬼可不这样想。孟染只觉得自己的脖子似乎被一张无形的大手扼住,下意识的想掰开那只“手”,可却什么也碰不到,她艰难的睁开眼,眼看着自己离“孟婉”越来越近。艸!鬼吸人阳气可是要嘴对嘴的,她可不想和孟婉亲上。
可事实证明心中咒骂并没有用,人家也不会在意你的想法。正当孟染直呼死定了的时候,那无形的压迫感一瞬间溃散了。
“咳!咳咳...”孟染跌坐在地上,拍拍胸脯顺了顺气,咳了几声,抬眸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发觉那只绿瞳恶鬼已被一位玄衣男子踩在脚下。长发被发带高高扎起,手里握着一把长剑。男子面容俊秀,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勾女人的魂绰绰有余,只是脖颈那方有一大片骇人的伤疤。
“趁老子不注意你就偷跑到阳间作怪,害得我又是被阎王骂又是扣俸禄的,我今天不活剐了你我就不姓钟!”男子狠狠的踩了踩恶鬼的后背,毫不文雅的骂道。孟染听后,嘴角忍不住抽搐,明明是如此翩翩公子的模样,说话却这么...豪放。谁知恶鬼竟忽然哭了起来,倒是把一旁的两人看愣了。
恶鬼边哭边道:“钟堇年你不得好死!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凭什么被害死不能会阳间索命!”孟染闻此有些惊异,随后便骂自己傻,若非是受人所害,又怎会怨气重到幻化成恶鬼,心中生了些同情。钟堇年听后竟然笑了一下,道:“感叹命运不公那你去司命宫找司命啊,你以为我们鬼官愿意收你们这些孤魂野鬼?你们死了我们还得好生伺候送你们去轮回,孟婆汤都不够你们这些兔崽子喝的,孟婆都没说什么,你在这跟我抱怨?”
孟染本来在一旁听的好好的,忽然听到钟堇年提到自己,也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钟堇年瞥见一旁地上的孟染,道:“还坐在地上?怎么,还想我拉你吗?”孟染头一次碰到如此行为恶劣之人,没好气的道:“行啊,你倒是拉我啊。”反正在场的都不是活人,她也不怕传出去,还真就伸出手,满脸挑衅的望着钟堇年。
钟堇年挑了挑眉,也毫不示弱,刚准备伸手拉孟染,便看见她的眉间出现了一点明亮朱砂。孟染也察觉到自身变化,便知戌时已到,她伸回手,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扬了扬嘴角,一字一顿道:“钟堇年,别的鬼官我不知道,但在我这里,孟婆汤还是够喝的。”
钟堇年一怔,然后顺手拍了拍孟染的脑袋,还不忘调侃道:“常听人说,孟婆熬制的孟婆汤美味至极,且极其喜爱开导孤魂野鬼,本以为应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没想到竟是个如此年轻的小姑娘。”
孟染一把将他的手打开,冷声提醒他道:“钟馗,你好像忘了你旁边还站着一个被你用鬼力锁住的恶鬼。”钟堇年听到那个称呼,皱了皱眉,似乎不打算计较,他踹了身旁恶鬼一脚,示意他赶紧从孟婉的身体里滚出来恶鬼听话的脱离了孟婉的身体,孟婉则昏迷在地,孟染看了一眼倒地的孟婉,没有任何要扶她的意思,她经过钟堇年的身边,不咸不淡道:“走吧,是履行鬼官职责的时候了。”语尽,便幻身到了地府。
世人皆以为地府如那些神鬼话本中那般,烈火焚身,酷刑惨无人道,妖魔鬼怪无处不在,却不知,这里的确有酷刑烈火,可那只是针对一些损人阳寿的恶鬼,这个地方,比想象中的还要美好。
“孟染!”牛头在奈何桥边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了那一抹红出现在视线中。“怎么了?”孟染蹙眉道。“没什么大事,就是之前有恶鬼附身到你家中人身上,还害死了一人,因为是地府失职,所以将其阳寿返还,对了,你的家人也不会记得这件事。”
“牛头,你是不是又偷我孟婆汤了?”孟染听到抹去记忆这事,盯着牛头看了好久,把牛头盯的浑身不自在,只得全招了“是是是,是拿了一点,不过是一点儿孟婆汤而已,你再熬就是了。”
孟染冷哼了一声,嘟囔道:“你说的倒轻巧。”说罢,便站到了桥畔的铁锅旁,从荷包里取出钥匙,打开了一旁木桌上锁着的木盒,拿出汤勺,取了木碗,盛了一碗汤递给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等待喝汤的鬼魂,不一会儿,她的面前便排起了长队。
牛头站在一边,看着她如此循环,忽然问道:“孟染,你碰见钟堇年了?”“嗯,他长的还不错。”钟堇年刚入地府便与孟染分开了,也没有说自己去什么地方,孟染自然也不好多过问。孟染顿了顿,回想起钟堇年的脸,评价道。牛头笑了一下,回道:“钟堇年当初可是昆仑山的仙君,犯了错被贬下凡间,这才成了我地府钟馗。”
孟染一边忙着手里的事一边问道:“他犯了什么错?”“不知,只是他脾性古怪,地府的人都不愿与他相处,不过王上倒是挺器重他的。”牛头双手环胸,目视前方。
“知道了,对了,你还在我这里作甚?你现在已经这么闲了吗?”孟染陪着牛头闲聊了片刻,问道。“我在等马面,他去办事了。”牛头并不在意孟染的牙尖嘴利,只是感叹人总是有两面性。不消片刻,牛头看见不远处的马面,便和孟染告了别,只留下孟染独自忙活。
清晨的一道黎明透过纸窗朦朦胧胧的照在了孟染的脸上,耳边传来了一声猫叫。孟染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的屋子,她一言不发的从塌上坐起,看着趴在自己被子上的黑白相间的猫,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见它一脸享受的模样,心中甚是喜爱。
她抱在怀里,顺了顺毛,随后将它放在地上,换上了梳妆台上放的衣物。“小姐!”静月轻手轻脚的开了门,似没想到孟染会醒的如此早。门外的孟澈听见屋内的声音,探头瞧了瞧,登时被孟染惊艳到。
深紫的烟水长裙衬的孟染的面容更加清秀美丽,孟染并不是没有深色衣裙的,只是每次穿都会被大夫人明着暗着的骂妖艳,以至于她便不再穿这种亮色的衣服。孟染从镜中看到了孟澈的表情,浅笑道:“哥,你进来吧。”静月看到趴在孟染脚边的猫,有些惊讶:“小姐,这猫...不是三姑娘要丢掉的那只吗?”孟染起身,发上的银制发夹也随着移动而发出悦耳的叮铃声,她抱起猫,漫不经心的问道:“为何要扔掉这么乖的猫咪。”
孟澈靠在门边,伸手摸猫头,却被猫差点咬到。“这猫凶的很,压根不让其他人碰它,大抵是认主。”孟染这便明白了,大概是孟婉十分不讨这小东西喜欢,所以便干脆直接扔掉。“走吧染儿,今日还要去万佛寺去祭拜呢。”
孟澈提醒道,孟染点了点怀中猫咪的鼻子,一本正经的叮嘱道:“阿烟,你要听静月姐姐的话啊,乖乖等我回来。”也是神奇,孟染说完后,阿烟真的不再排斥静月,她将阿烟抱给静月,便随着孟澈离开一齐离开了。
今日是一些小辈独自去万佛寺,马车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这个时辰,孟祖安正在上朝,所以只有三位姨娘在门口送行,孟澈与孟染一齐给三位长辈行了礼,姨娘们客套的嘱咐了几句,大夫人则是瞪了孟染一眼,她这才想起,孟婉这时候,正在跪在祠堂诵经呢。
孟染被孟澈扶着上了马车,孟澈则坐在马夫的位置,却不想被凌风一把抢过马鞭,赶到了旁边。“公子,你要不坐到马车里?”凌风见孟澈坐在身边,建议道。“没事,你走吧。”这便启程出发了。凌风驾马跟在孟妍的马车后面,不料刚出城门不久,前面的路便被堵死了,他猛地勒住马头,马车也因此而狠狠的颠簸了一下,见孟澈身子不稳,快要摔下去,便眼疾手快的揽住了孟澈的腰,将他带了回来。
“公子,你没事吧。”凌风担心道。“无事。”说罢,便将目光移到了凌风的手上,凌风顺着他的眼光发现自己的手还搭在他的腰上,猛地收回手。孟澈也没有责怪,二人陷入了沉默,气氛显得有些尴尬,幸好这时孟染出声询问道:“哥,你们没事吧,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凌风闻言便跳下马车前去查看前方情况,不一会儿便回来了。“公子,小姐,前方死了个人,官家正在收拾尸体。”
又死了个人?孟染有些意外,撩起窗布,想要看看前方,孟澈察觉到妹妹的动作,回头透过窗宽慰道:“没关系的染儿,不过是死了个人罢了,不必害怕。”孟染听后乖巧的嗯了一声,内心道:“我怕个锤子,你怕是不知道我每晚得接待多少死人,七窍流血的都见过,还怕这?”
“孟姑娘...孟姑娘...”孟染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声音在叫她,孟染蹙眉,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你出来吧。”果然,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位衣冠不整的少年阴魂。孟染有些顾忌车外的孟澈,撇了撇嘴。艸,今天晚上她一定要让牛头马面把她身上的半封印解了,不然白天想变个结界都没办法。孟染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在心中把牛头马面骂了个狗血淋头,对着少年做口型道:“你说吧,我听着。”自此,孟染知晓了一个经常出现在说书先生口中,听过无数遍的俗套故事。
去年仲夏,顾吟遇到了上官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