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太阳如烤炉搬当空高挂,扑面而来的热风让人心浮气躁。
田里种植的西瓜暴晒在地里,叶子软巴巴的趴在根茎上,梢子已经枯黄了。
三四个农民戴着草帽大汗淋漓的摘西瓜,热的口干舌燥,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端着满满一茶碗的水到地里给她爸爸喝水。
旁边的人看到都夸她孝顺,小女孩不好意思的躲在爸爸身后抿嘴笑着。
黎姝一身白裙出现在乡野村路上,有一刹那恍如和阳光融为一体,并不引人注目。
小女孩看着爸爸咕噜咕噜的喝着水,仰头的时候头上大一圈的草帽卡在了眼睛上,粗糙的质感格外让人不舒服。
小女孩赶紧抬手扶正草帽,再抬头的时候发现了站在路边的黎姝,不知为何她看着就移不开眼了。
“小玉?怎么傻愣愣的,赶紧拿着碗回家去吧,这日头太晒了,你受不了容易中暑。”中年男子喝完水一手拿挂在脖子上的湿毛巾擦汗一边将碗递还给女儿。
手中一沉小玉低头发现是空掉的茶碗,她愣了一下又抬头朝路边看去。
然后小玉被晒的通红的脸上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她伸手指着那边说“爸爸,你看那边有一个白衣姐姐!”
中年男子闻言一愣,停下手里的动作顺着女儿指的方向看去,发现真的有一个穿着一身白衣的姑娘。
大人和小孩的着重点不同,小玉只看到了那一身显瞩的白衣,却没注意到那姑娘的眼睛上蒙着一圈白布,手里拿着一根盲杖。
很明显对方看不到,男子心里叹息,好好的姑娘却是一个瞎子,可惜了……
黎姝偏了偏头看向那边,浅淡的眉忽的皱了皱,让她原本淡漠的脸上严肃起来。
小玉见她爸不说话也没在意,她抬脚避开地里的西瓜小跑着过去,心里挺高兴的,因为村子里很少有外人过来,猛不丁见着了,就特别稀罕。
“哎,小玉——!”男子只是感慨了下就发现女儿跑了,他担心女儿说错话,赶紧追过去。
到了近前他才发现女子身上的白衣并不是连衣裙,而是仿若古时候女子穿的罗裙,层层叠叠的却不显得臃肿,反而有种飘逸出尘的感觉。
小玉伸手扶着草帽仰头看着对方眼睛上的白布有些疑惑,这时突然有一阵铃音传入耳中,她瞪大眼好奇的看向那根拐杖,发现那上头系了一串铃铛,刚才的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
黎姝舒展眉头微微低头对她说道“你我有缘,你有什么愿望吗?”
这话说的突兀问的也突兀,至少听在男子的耳中就不是什么正经话。
他突然想起隔壁村的山上住着一个人,大家都叫她王婆婆,却不知具体年纪,听说算命非常准,有很多大城市里的有钱人都慕名而来。
他有一次去舅姥爷家的时候看到过一辆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豪车停在山下,他知道这是找王婆婆算命的。
但他从来不相信这些,只觉得那些有钱人真是钱多了没地方花,没想到现在却让他碰到了。
一时间心里有些烦躁,但他看对方的年纪不大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又双目失明,为了生计都跑到这乡野道上了,小姑娘也是可怜,这样想着男子便没有开口说什么。
小玉没有听懂,只是好奇的看着拐杖上的铃铛,蚕豆大小的金色铃铛上不知刻了什么字,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显得庄重而肃穆,透着一股古朴的气息。
小玉看不懂,但不妨碍她喜欢,眼睛弯弯的笑起来,黎姝静静的站在那,似是发现小女孩的喜欢,偏头转向铃铛的方向说道“它能帮你实现愿望,你现在想要什么?”
又一次听到愿望这个词,小玉疑惑的看向爸爸,发现爸爸黝黑的脸上又流下了汗水,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拿毛巾擦掉。
小玉突然想起住在隔壁的娟子,和她同岁却要承担家里所有的家务,天天做饭洗衣服割猪草,还要下地干活,只因为她爸给她找了一个后妈。
娟子的爸爸生下来便是独臂没有左手,两年前她妈妈生病去世了,没过多久她爸又娶了一个阿姨回来,从那以后娟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她常听娟子说希望能够让她妈妈不要生病不要丢下她和爸爸,这应该就是愿望的意思了吧?
小玉看着爸爸汗湿的衬衫又转头看向地里的西瓜,爸爸说把西瓜卖了就有钱让她去学校读书了。
她不懂这些,但她非常羡慕村子里背着书包上学的哥哥姐姐,也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背着书包和他们一起上学。
小玉好像有些明白愿望是什么意思了,她低头看向手里的茶碗,瘦小的手紧紧握着,她忽然抬头看向黎姝,大大的眼睛里清澈见底“白衣姐姐,我说的愿望真的能实现吗?”
黎姝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站在一旁的小玉爸爸眉头紧皱,看着认真询问的女儿,又看向蒙着白布看不见的黎姝,不知为何心里产生一丝怪异,却不知怪在哪里。
得到保证的小玉松了口气,她通红的小脸上满是认真“我希望我爸爸妈妈能平平安安的陪在我身边!”不要像娟子的妈妈一样生病去世,也不要像娟子一样每天都有干不完的家务活,她想上学,想快快长大能够回报爸妈,照顾他们。
听到女儿的愿望小玉爸爸有些哭笑不得,同时又感到欣慰,心里流淌着一股暖意直达心底,把燥热的天气都忽略了,只觉得再苦再累也值得了。
黎姝听到小玉的回答后只是平淡的点头,随即伸出一只手“礼尚往来,我帮你实现愿望,你要送我一样东西当做谢礼。”
“啊?”小玉懵了,她不知道送什么,而且她觉得能够让爸爸妈妈平平安安的陪着她是很大很大的愿望。
在她看来这世上钱是最重要的,没有钱所以娟子的妈妈病死了,没有钱她也上不了学,但是她并没有那么多钱,她摸了摸口袋掏出一枚硬币。
这是她在路上捡到的,她高兴了好久睡觉也握着睡,每天带在身上怕丢了。
但是对比自己刚才的愿望,这点钱就不够看了。
小玉眨了眨眼可怜兮兮的样子“白衣姐姐我只有一元钱,怎么办?”肯定是不够的,那愿望还能实现吗?
黎姝伸着手没有动,只道“给你能给的就可以了”
小玉瞪大眼似是不敢置信,一元钱就够了吗?
她有点不相信的看向爸爸,却见爸爸朝她点了点头。
小玉将这枚陪伴她好久的硬币轻轻放在黎姝的手上,认真道“白衣姐姐,这是我的谢礼,谢谢你帮我实现愿望!”虽然她不知道愿望什么时候能实现,但她相信白衣姐姐不会骗她的。
黎姝收下这枚尚有女孩体温的硬币,转头偏向小玉的爸爸开口道“明天出门走小路不要过桥。”
闻言小玉的爸爸惊诧,因为他明天确实要出门,他要把田里的西瓜拉到镇上去卖,最近的大路中间是有一道桥,那是一座老桥了,村上的祖祖辈辈都走那道桥去镇上赶集。
这姑娘话里的意思难道是那座桥有问题?
这怎么可能?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谁出过事,看来这姑娘真是个骗子,在这信口胡诌呢!
他原本见这姑娘只要女儿一块钱想想也不多,就让女儿给了,怎么这还咒上他了?
在小玉爸爸看来,这就是在咒他呢,什么出门走小路不要过桥,他要开拖拉机去镇上,小路根本走不了,只能从大路走,那桥也是必定要过的。
他原本就不信这些,现在是更加不感兴趣了,索性这姑娘还算诚实没有坑蒙拐骗。
想着这么大热天的还要维持生计跑到这乡下来,也是不容易再加上还看不到,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小玉爸爸便在路边摘了一个半大不小的西瓜递给黎姝“这大热天的,我看姑娘也过得不容易,我这里什么没有就是有西瓜,没什么能帮到你的,给你一个西瓜解解渴吧,小姑娘听我一句劝,这行不好做赶紧换个营生吧!”说完看到这姑娘脸上的白布条,心里又是一叹,想着怪不得要做一这一行呢,什么也看不见,能做什么工作?
索性他便不开口了,他们一家三口日子也不好过,但再不好过也要过下去,毕竟孩子还小,需要他们照顾。
黎姝低头手摸向递到面前的西瓜,大概是怕她拿不动,所以西瓜并不大,她偏了偏头眉梢微动,接过西瓜点头致谢。
小玉见爸爸送了一个西瓜给白衣姐姐,心里高兴,因为她觉得自己给的一元钱还是少了,却又不知道送什么东西,现在见爸爸也送了礼物,心里便安心了。
临走前黎姝弯腰在小玉耳边说了一句话,小玉爸爸并没有听见,也没有在意。
黎姝一手捧着西瓜,一手拿着拐杖,一身白裙随风飘扬,默默无声的离开乡村小路,身后小玉远远的挥手告别,心里充满不舍。
“爸爸,你说白衣姐姐还会来吗?”
小玉爸爸牵着女儿的手慢慢回到地里。
“爸爸不知道”
“白衣姐姐长得真漂亮,可是这么好看的姐姐怎么看不到呢?”小玉的表情里带着一丝困惑和不知是什么感受的同情。
“这世上有很多不同的人,你见到的还只是少数人,等你长大就明白了,要听爸妈的话。”
“哦,那爸爸也听白衣姐姐的话吧,明天不要过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