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老陈和这上门的亲戚自然是好一顿拉家常。虽然那郑芝龙态度有些高傲,但老陈并没有和他一般见识。陈政对吃饭拉关系这样的事情却是没什么经验,只是在那里坐着陪着,偶尔会问起一些海上的见闻。
一顿饭吃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待得全散了之后,陈政却被他老爹叫到了自己那书房中。
喝了一口茶,陈政便开始和老陈说起这趟自家船到南洋的事情来。
“爹爹,可是想知道这次往南洋去这一趟赚了多少钱。嘿嘿,未曾想这往南洋走的货竟要比往那倭国去还要赚钱。阿辉这次带去的货物和上次卖到倭国的差不多,也就是多了些茶叶,却没想到竟卖了好到三十万两。里外里算下来,竟是七八倍的大利。我原以为往倭国贩卖货物就已经是大利了,没想到往南洋竟比那倭国还赚钱。”
“嘿嘿,这并不是什么秘密。算下来,咱们大明,凡是在这沿海做生意的,对这海上的贸易,都是清楚一二的。卖到倭国的货物要比卖到北直隶要多个三四倍,咱们这做南货的,顺着运河把货卖到京师,有一倍的利润也就不错了。去掉上下的打点和过运河卡子交的利钱,也就是七八分的算头。即便是这样,这买卖也不是谁都做的。还要和京师那头的大佬们有联系,和官府上下都要熟识。算起来还真不如往这倭国跑上这么一趟,一年就跑一趟都是赚的。”
“哦,既然如此,为何这些商人不往那倭国跑啊?还有啊,为何咱们这南边的货非要走运河啊,走海路不行吗?”
“你知道什么,你道那些做买卖的都是二百五不成。走海路,若是遇到海风海浪,一下子那一船的东西就都的喂鱼。这还不算是主要的原因,若是遇到海盗,那也是赔个底朝天的买卖。里外里算起来,还不如走这运河,虽然卡子能多上一些,但只要有利,便是个稳赚不赔的局面。再说,你以为谁都会在这海上行船操船的,这也是一项本事,寻常人等哪里这样的本事。便是咱们家,若不是这次有着这样的机缘,要做这海上的贸易,门能找到就不错了。”
“哦,竟是如此,爹,那咱家现下认的我娘他们家的这亲戚,算起来还是得了大便宜了。我娘还真是在天有灵啊,保佑咱们家能有这大富贵。”
“理是这个理,但话又说回来,事情却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简单。现下虽说你还小,但既然你要管起你那厂子,我便要把一些事情和你说清楚。”喝了一口茶,老陈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略微想了一下,便和陈政说道:“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也看到了,虽说咱家现下和郑家认了亲戚,但阿政有个事情你要记住,便是咱们做的这海上生意,是不能靠着别人的,一定要自己立的住。若是从头到尾都靠着他们郑家,那早晚的出事。你想一想吃饭的时候,你和那郑家提出那要他们帮着雇佣一些造船的工匠的事情,你看看他们的反应。哼,又哪有半点亲戚的样子。”
“哦,爹,也是我着急了。现下想来,这样的突然说出,还真是有些唐突了。”
“嘿嘿,你便是不说,我也会找人和他们说的。这便是试试他们家的反应了。你那舅舅倒是和善,可你那大哥,便不是个省油的灯了。倒是那阿豹,虽说做生意的时候精明,但总还是有那么点人情味。你以后和你这些哥哥交往,那老三你倒是可以深交一些的,至于那老大,你倒是要多动动脑子。现下看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啊,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人求啊。”
“哈哈,爹爹,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这平日里若说和他们来往,还都是您来做的,我就管好我这厂子的了。”
“糊涂,你这年纪虽说还小了些,但你既然当初定下不去考那功名,那这家里的产业,早晚便是要你接手的。这些事情早晚都要知道,现下早一些知道,总比晚知道好。那郑家回绝你那要求,若是换做我,也是会那样做的。你想一想为什么会这样,其实说起来也是简单,就是这造船的本事是他郑家在这海上横行的本钱。若是这海边上的商人都能随便找到这造船的工匠,造出这些个大海船来,那这海上的买卖,他郑家还能占到多大的份子。”
“哦,看来还是孩儿疏忽了,却没想到这样的事情。”陈政自己却是没想到这个时代的具体的情况。听他老爹这样一说,才知道在这大明,造海船的买卖还是被几大海商所垄断的,便是因为这样,这海上的贸易才被那些人垄断。他总是用后世的想法想现在,才出了这样的错误。不过陈政明白的也快。
“跟他们要船匠,那便是要分人家的财路,你道他们会做何反应,也就是现下认了亲戚,若不是那样,结果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呢。所以我和你说,咱家做这海上的生意,一定不要光想着靠人家。若是那样,时日长了,便真成了给人家做嫁衣的了。这郑家认了咱这亲戚,多半却是奔着咱家这些个货来的,若是咱家现下是个穷困模样,大概也就是施舍几两银子的事情,甚或认都不认。”
“嘿嘿,爹爹,孩儿还是留个心眼的。这次跟着那阿辉出去的番人工匠,我可是给他秘密布置了任务的,便是那郑家的老三都不曾知道。既然从郑家那里咱们弄不到造船的工匠,那咱们就从这番人里面找。那些番人,远渡重洋,来到咱们这大明,为的是什么,还不是银子。我让那番人在船到澳门补给的时候下船联系了那里的一些造船的工匠,答应他们出双倍的价钱。结果还真雇了一些过来,这次便随着那阿辉的船过来了。”
“哦,那郑家可知道这回事?”
“应该不知道,阿辉这事做得还是很沉稳的,那些雇来的工匠一直在船舱里呆着,知道到了咱们松江,才秘密的下了船。”
“哼哼,你就不怕那番人到了澳门的时候跑了?”
“哈哈,爹爹,这样的事情还是很简单的,多给他些好处便是了。他们来到这里也是为了生计,他要是跑了,还上哪里赚我给他那些银子。”
“你这小子,倒是会用这银钱。不过这造船的事情,还是不要声张的好,咱们这松江左近是不能做的,朝廷可是有人盯着这事的。我看你还是让这些人到你说的那个什么岛子上来做吧。现下那郑家不是还给了咱们一艘船吗,这倒是托了你娘的福了。你那郑家舅舅倒是个爽快人,要不是他那一句话,他家那老大估计也是不会给这艘船的。里外里还不都是出在咱们身上。这两次给那郑家老三的货,买他这艘船,七八艘可都是宽裕。”
“爹爹,咱们这样做那郑家的人也应该领咱们的情了吧。这两次咱们给他们家出的货可都是按照平价出的,虽说是刚打通这商路,但第一次已经是让他们赚到大头了。我琢磨着既然咱这货给他们这样的便宜,是不是该让他们帮着咱们做一些事情。”
“这个人情我估计他们也是知道的,但是人家也给了船了,这海上的生意也是人家领着做的,咱们还能从他们那里要到什么好处。造船是不用想的了。”
“爹,咱们这厂子现下最缺的不是人,而是原料。禄叔虽说定期的给我这厂子送来铁料、陶土石灰和煤什么的,但这些可都是一大笔的银子。在咱们大明内地买,价钱也是高。这样咱们这生产的成本便降不下来。亏得咱们现在的生产方式和过去不一样,这样才有这样大的算头。但现下工人招的越来越多,先期可都是要投进大把银子的。咱这里赚的多,花的也是多。我寻思着能不能和郑家说说,让他们帮着咱们进这原料。我听阿辉说这次到那南洋,还是有好多东西比咱们这大明便宜的。郑家在海上那样的有实力,这样的事我想他们还是能做的。里外咱又不亏了他们银子,这样他们再次来进货的时候,也不能空船啊。”
“哦,你小子想的倒是远。也是,这样吧,等回头我和他们说说。这倒是个法子。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还知道你这厂子花销大。你看你,我那些日子在你这厂子里看了看,特别是那账本,哼,你对这些个工匠倒是好。大概这大明从南到北就没有你这样的。三个人一个屋子,还是三层的楼房。这的盖多少楼房啊?这可都是银子啊。中午还管吃的,那些个工匠可算是摸着了,中午连吃带拿的,有的晚上便不开火了。还有你那学堂,原先都是给咱们家做活计的工匠,他们的子女在那里读书不收钱也就罢了,便是天天在那里吃我也不曾管你,可现下你那学堂又多了八十多号孩子,这些人也是跟着天天在那里吃,这的多少粮食啊。便是咱们这松江府先前不曾断了的府学也不曾有这样的做法。你到咱们家这钱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啊!”
“哈哈,我当是什么事。爹爹,这个吗,还是那句话,你说的,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负责。这些花销可都是我自己赚的银子。话说回来,其实这些个工匠吃能吃多少呢,爹,你还是要看他们给咱们干了多少活的。现下这样的法子也是为了吸引北边的人,等人多了,这法子自然要改一改的。明年开春,这新收的地便要很多人来开垦,等到后年这个时候,咱们就不这么做了。那时候那些给咱们种地的都有了自己的房子了。所以现下先是算给他们的借贷,早晚他们还是要还的。”
“哼,你这算盘打得倒是好。好了,我不管你了,刚才也就是个提醒。这做生意,大处要算计,小处也要算计。你自己琢磨着办。哦,刚才说的郑家的事情,不要和别人说。便是认了亲戚这事,在你这边也不要说给太多的人听。咱们靠咱自己的力气吃饭,别让人家到时候说咱家是靠着郑家才做这生意的。”
“这个不用爹爹说,孩儿自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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