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这天早上,天刚一蒙蒙亮,陈政便和他老爹出了门。随行的还有老管家陈禄和他儿子陈祥。赶车的伙计已经套好了马车,就等着自家老爷上车了。
老天爷今天还真照应,前几天可是飘了好几天的雪,今早上竟然停了。这样对于出门办事的人来说,要方便许多。
陈政早几天前就知道今天是祭祖的日子,按照陈祥说的,不光要祭祖,还要请神,便是要请那些故去的家人回家过年的意思。
前世陈政更多的时间都是生活在国外的,对于中国人传统的祭祀日期并不知道多少,顶多知道个清明。而且在洋人的国度里,是不兴过中国人的节日的,即便是春节,也是只放一天假的,所以他对美国人的节假日了解的反倒是比中国的多。对于过年要祭祖这样的事情,他还是来到了这一世之后才知道的,而且听陈祥说还是一项很重要的活动。
一般小户人家即使没有钱,也要像模像样的过个年的,最起码图个吉利。大户人家的话,操办的事情就多了。进入腊月,那可是又烝又煮的,讲究是很多的。这松江县里像陈政他们家这样的大户,一般这样的事情都是要管家和下人操办的,而且参与这项事情的下人身世来历都要干净。死了男人的寡妇、身体有残疾的仆役都是不能干这些活的,否则祖宗吃了这样不干净的东西会降罪给后人的。
但陈家这一切却都就简,一方面老陈这个人比较开明,并不讲究更多,另一方面则是陈家现在没有女主人,这一切更多的都需要女主人操办的。老陈自从发妻故去后就未曾再娶,这样的事情在别人看来倒是有些特别,其实是老陈自己不想,像他现在这样的家业,若是想娶个四五个还是很容易的。
老陈自己本不是这松江县里的人,二十多年前才到这里,自家的祖坟是不曾埋在城外的,而今天早上这样早的出城,更多的是为了祭奠自己的亡妻,这已经形成了一个惯例,只是陈政穿越过来不知道罢了。
虽然已经把那些学堂里的学童送回了家,但陈政自己仍旧没有停止忙碌。不用给那些孩子上课了,但自己建起的那个钟表工厂还是要时常看看的,生产上出现的问题还是需要陈政自己来解决的。
而且从那日去了那方大夫家后,陈政便有了一项任务,那便是以后每逢双日下午便要到那方大夫家去一次,目的自然是练功。当然还要配合那所谓的“药疗”,实际上就是把陈政泡在一个大药捅里一个时辰,然后被那方大夫按摩一次,这让陈政自然不自然的想起了前世国内那些澡堂子里的事情。用那方大夫的话来说便是他已过了洗经发髓的年龄,现在是用药帮他补上那块差距。至于那药捅里都放了什么药,陈政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这方大夫目前对他还没什么坏心眼子,因为他那日去了之后便想法套出了那方大夫收他为徒的真正目的。
周家那瓷窑他是看了,在和那老周说好了的第二天他就去看了,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老周能做出玻璃了,因为那瓷窑里面就有砂岩。他不能马上就开始制造玻璃,因为人都要过年啊,所以这一切只能等着过完年之后再说,但他也没闲下来,除了到方大夫那里练功,到工厂视察之外,他还要整理这制造玻璃和镜子的资料,这样年后才能动手干。就连晚上他也没闲着,也是带着灯做这些事情,要不已经习惯晚睡的他也没事可干啊。这样又产生了一个新问题,那便是这照明问题。刚开始他晚上看书的时候还没觉得怎么样,可后来越来越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可不想在这一世还继续戴眼镜。
就这样,他忙这忙那的,发现很多问题,便又想着如何解决,这样的结果便是他早晨起得不如以往那么早了。今天早上他便是被丫鬟小翠叫醒的,没办法,知道今天的事情非常重要,便不再拖拉,匆忙收拾好自己后便出了屋,却见他老爹早已等在那里了。
主仆四人加上赶车的伙计,在城门一开的时候便出了城,直奔那城东北的坟地去了。
老陈亡妻的坟头并不比那些穷人家的好到哪里去,用老陈的话说,人死了就那样了,也就是一抛黄土,还另外再加上那些东西干什么。于是便没有像其他有钱人家那样大肆的修建,只是在坟头上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亡妻陈郑氏之墓。
陈政看到那碑上刻得字后便隐约明白自己为什么叫现在这个名字了,这名字起得倒是和这个时代大多数的人不一样,大概也是老陈为了纪念自己的亡妻之故吧。这样看来这自己这老爹和老妈感情看来还是蛮好的,在这样一个时代这可是很难得的。
坟前摆好了祭祀用的酒菜,几个馒头被垒了起来,香已经点上了,这样的氛围自觉不自觉的就让人感到压抑。
老陈蹲在那里烧着黄纸,嘴里面还不住的说着什么,站在远处的陈政却听不清楚,但隐约能听到有些哭诉的意思。
老陈眼看着自己手里的黄纸烧得差不多了,便回过头来,对着站在一边上的陈政说:“政儿,过来给你娘烧两张纸,顺便磕个头,让你娘回家过年。”
陈政自然的听从了自己老爹的安排,烧纸、磕头,嘴里还念叨着回家过年云云。一点点的,陈政已经自觉不自觉的把眼前埋在坟里面的女人当成了自己的老妈了,不为别的,也得为了自己占据了人家身体的那位兄弟。于是自然而然的又想到了自己那一世的爹妈,听到自己失踪的消息后肯定是悲伤的了,自己被两位老人养了那么多年,眼瞅着就要回家帮着他们打理生意了,却突然间这样了,也不知自己的老爹老妈能不能承受的了那样的打击。想到这里,心里便觉得难受的慌,眼睛自然而然的湿润起来。
老陈正在边上一样一样的掐那些摆在坟前的水果肉菜,然后扔到火堆里。看到陈政竟然流出了眼泪,心理面突地一惊,但随即便又恢复平静。若是往年这小子这样的表现,老陈一定会大大的吃惊了。但经过了之前陈政做的那些事情,老陈也渐渐的改变了对陈政的看法。心里想的便是,这孩子终于长大了。若是以往,又哪里会有这样的表现。
想到这里,嘴里面也自觉不自觉的说到:“怡萍,咱们政儿终于长大了,知道想你了,你在那边保佑政儿好好的吧。这都十一年了,真快啊。”
陈政这边磕完头,听到自己的便宜老爹这样说,便知道这具身体的前任主人着实的顽劣,不过也难怪,这样的年纪,又怎么会知道多少大人的事情,心性本就是个孩子。
“政儿,呐,把这个戴上吧,这是你娘留给你的。这些年一直没给你,是怕你不知道珍惜,把它弄丢了。现在戴上吧,你娘在那边也能保佑你的。”
陈政看到老陈递过来一枚玉佩,上边刻得是浮萍,样式很好看,拿在手里感觉凉凉的,背面却刻得是一个郑字,当然那字是繁体字。
没想太多,陈政便把这玉佩挂在了脖子上了,他知道这是他那便宜老爹对他放心的一种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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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三十的晚上,正是各家放鞭炮的时候。陈家大院里的一个偏房,一个看上去能有二十来岁的汉子蹲在屋里,守着一个火盆,手里不停的烧着烧纸,脸色却是十分的难看,仿佛下雨前的天,满是阴云。
“五年了,爹、娘,你们要是还活着的话,这时候也该是给祖宗上香了。风灵,你要是还在的话,咱家那小子过了年也该六岁了。你们都走了,就留下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
“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报仇的,那孔家的老狗虽然投了鞑子,但只要他还活着,我就有办法给你们报仇。还有那狗皇帝,他们老朱家现在已经四处烽火了,那日子,不远了。………………”
若是认识的人在这里的话,便会认出这人是那老管家陈禄嘴里的阿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