羡慕?
听着陆思珩亲口说着羡慕自己,陈澈抬起头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大概是不习惯把自己的真心话全盘托出,陆思珩只觉得有些别扭不已。
想了想,他抬手摸了下鼻子,有些不自然道,“你大抵不会明白那种期望有家人陪伴照顾的心愿,你也没办法感受那种一个人在黑暗的屋子内眼睁睁的等到天亮才睡的难捱绝望。哪怕陆建国对你绝情,你最起码还有你母亲陪着你、袒护着你,而我,一无所有。”
说着,陆思珩停顿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突然改口道,“不,也不是,我还有简颜,我还有简家父母,如果不是他们,我可能都活不到现在,所以……”
陆思珩抬手朝着陈澈的胸口处戳了过去,“所以,你少在我面前假惺惺的,不要觉得你才是天底下最委屈的大傻瓜,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日子过的不如你,区区一个欺骗算的了什么?”
“你不懂……”
似是有些隐忍的意味,陈澈垂下眼眸否认道,“虽然报应不爽,但我只是想替我母亲在这中间做些什么。哪怕外人觉得她嫁进陆家风光无限,可说到底她过了这些年的苦日子实则连个陆家的佣人都不如。我不想她永远良心难安,我也不想你一辈子过在仇恨中,我更不想我自己活在自责内,有些事,我总要出面扛下来。”
“因为……”
陈澈停顿了一下,似是有些迟疑的抬起头盯着面前凝视着自己的男人,他动了动嘴皮子,突然无比认真的说道,“因为,我是你大哥。不管你认不认,我们之间流着一半相似的血液,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管是出于医学还是出于家庭,都是不能够否认掉的存在。”
他模样很真,说出的话也沾染了不少认真的滋味。只是陆思珩看着他这般执拗的模样,像极了每一次见面时候对方刻意的想要扭改这一切变故的无比坚持。
听着,陆思珩突然一笑,只是模样并不是针对于陈澈这番话的故意嘲讽,而是多了些无可奈何。
陆思珩双臂环在胸前,笑了笑,似是有些无语道,“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么久了,你仍旧对于这件事情念念不忘。”
陈澈直言道,“我只是想尽到我的责任。”
陆思珩好笑道,“怎么,你很习惯为他人负责?”
“不是!”陈澈急声反驳道,“我记着,是因为你是我的亲人,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的关系可以超过你我。”
只是这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后总是带着一些不自然的局促,好似真的很怕下一秒又被陆思珩分外抗拒的回绝,说这话的时候陈澈的神色总是有那么几分的不自信。
陆思珩有多么的抗拒这些内容,他不是不知道。可即使是自己知道,他仍然想让对方这个从小流离在外的兄弟明白,哪怕这个世界上有再多的不美满,他这个大哥,永远会站在他的身前用尽所有力量的为他抵挡一切。
哪怕他过去的力量太过于微乎其微,哪怕陆思珩对于他的善意并不领情,哪怕陆建国仍旧把他视若针对于陆思珩的眼中钉,哪怕他的母亲过去做出了那样不能被人原谅的错事。
直到这一刻,满怀愧疚的他仍旧希望陆思珩可以稍微的正视一下他这番真诚的心意。
想着,陈澈转念一想大概是觉得有些不妥,瞧着陆思珩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容,他下意识的动了动喉咙,试图让对方心中不会犯厌恶,随后他低声补上一句,“突然讲了这么多,抱歉。”
“陈澈。”
一声轻唤,迎着眼前人不解的目光,许久未曾开口的陆思珩突然说道,“也许现在叫你一声大哥很难,但……”
陈澈本来一脸忐忑,可是听到这句话,原本黯淡下去的神色像是萌生了一丝希望似的,他看着陆思珩,原本不安的心突然开始期待起对方接下来要说的话。
对方眼中的期待的神色太过于显眼,陆思珩先是犹豫了一下,随后沉声说道,“希望未来,我会说服我自己重新正视你的存在。”
如果说今日先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好似晴天霹雳,那么陆思珩的这句话就如同一束光突然打在了陈澈胸膛内那颗酸涩难耐的心上。
可是这突然的变故惹得陈澈一时间不敢相信,过去,陆思珩是何等的厌恶着他们的存在,而今天,他本就是做好了对方来找自己算账的念头,却不想一番对话进行到如今,一切都颠覆了他内心原本的估算。
良久,陈澈摇了摇头不敢相信的试图追问道,“为什么?”
朝着一边走过去了两步,陆思珩迎面瞧着前方霓虹光景反问道,“你觉得你母亲罪无可恕,是吗?”
陈澈身子一僵,却事实回答,“是。”
“可这一切的一切真的只是你母亲的一个人的错吗?”
陆思珩这么一问,反倒是让原本脑子乱糟糟一片的陈澈突然安静下来。他盯着男人高大的背影,虽然瞧不见对方脸上此时的神色,可陈澈却听出对方的言下意思。
“没事儿好好用你的脑子去想想,这个世界上所发生的所有错事真的只是全凭借一个人就能单方面做到的吗?”稍微侧过头,陆思珩面无表情道,“没有,从始至终,他陆建国的双手也并不干净。”
闻言,陈澈身体一颤,很是震惊的听着陆思珩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上前迈去一步,站在高出一块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被夜色笼罩却仍旧璀璨霓虹的夜色光景,陆思珩眉目平静道,“如果他真的是一个肯负责、有担当的男人,会眼睁睁的看着我的母亲当初分外决绝的带着我远走他乡?他会在自己妻子离世后不肯出面探望?会一别多年后才想起还有我这么个儿子?”
哪怕陆思珩语气平缓毫无任何情绪波动,但陈澈听出对方言语中毫不掩饰的恨意。
想着陈宁今日无比疯狂的讲述着自己以命相抵,死缠烂打的拿着自己作为威胁着陆建国对外名誉的筹码,想着陆建国为了不让私生子这件事情对外曝光造成自身影响而选择妥协的种种。
于是,陈澈急声辩解道,“不,是因为我的母亲,因为她动用了手段,所以陆建国才会对你们母子那么狠心!”
“其实……”
回想着陈宁这些年无数次被陆建国非打即骂的点滴过去,陈澈死死地皱紧了眉头咬牙道,“其实陆建国很爱你的母亲,否则也不会把全部的懊恼、悔恨、不甘、遗憾,甚至是恨意都夹杂在我母亲身上,全都发泄在这个冰冷的家中。”
然而,一声冷笑,陆思珩迎风嘲讽道,“一个连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面容都记不住的男人,能有多爱啊?”
陈澈一时间有些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算是为陆建国本人找借口。
虽然想要秉着实事求是的念头,可他为什么要给一个对待家人如此自私冷漠的男人找借口?
想着,陈澈沉默下来。
“不是吗?”陆思珩语气幽幽道,“你真的以为单凭你母亲一己之力就能留住行为做事分外乖张独断的陆建国?你真的以为按照陆建国那般脾性,你母亲以死、以你的身世就能够威胁住他?”
陈澈神色一怔,猛然回想起这些年陆建国独断专横的行为做事的风格,他似是预料到了什么。
接着,风中传来男人毫不客气的嘲讽笑声。
负手而立,陆思珩嗤笑道,“我永远记得我母亲整日以泪洗面的那些日子,因为等不来这个男人主动的低头示好,等不到这个婚前犯错的男人前来哄她回家的最后一丝念头,我母亲那么骄傲温柔的一个人,也会被逼的心灰意冷。”
“从始至终都未等来一个电话,从始至终都没有等到那个男人一句抱歉,从始至终都没有等来那个男人一面。”
幽幽的一叹气,只觉得喉咙发紧,陆思珩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强忍着心中压抑着的怒意。
他似是咬牙切齿道,“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也会被这种薄情寡义的男人逼得一念想不开而去轻生,可她到死都没有想到,这个曾经跟她讲着山盟海誓的男人会这般绝情,连下葬前的最后一面都不肯出面。”
“真的是被困无法脱身所以有苦难言吗?”讲着,陆思珩冷笑道,“我看未必。”
他慢悠悠道,“如果真的有苦衷,又怎么会忘记一个曾死守着母亲尸体眼睁睁被吓到自闭症的幼童?又怎么会在之后迅速的和前任结婚,又怎么会为了守住所谓的名利权益对外宣称前妻是因病去世同他无关?”
“如果真的爱,便不会一别多年才想起我这个被他丢弃在外放逐的孩子。什么亲生骨肉,陆家唯一的骨血都是虚拟谎言,他想要的,我清楚的很。”
说着,陆思珩转过身子,居高临下的瞧着眼前面色略有苍白的男人。
陆思珩问,“知道我为什么逼着你跟我抢家产吗?”
被质问的到的陈澈只觉得浑身的肌肉都像是冷凝住了一般的令他动弹不得,更是因为这些话而觉得心底寒意乍起,激的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接着,陈澈有些麻木的摇了摇头,“我答应你,是因为你提出的要求我都会照做,但是对于这件事情,我一直不懂。”
他是真的不懂,明明陆建国表面上满怀歉意的想要把所有身家性命都交给陆思珩,更是对外宣称只有他这一个孩子,一切尊重于已故前妻,一切尊重于长辈遗嘱,因此更是不会分给旁人分毫。
哪怕是他真的动了歪念想要和陆思珩一争高下,他陈澈也不过是个毫无权势,那个在陆建国眼中视若耻辱的私生子而已。
想着,陈澈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略微仰头直言道,“事到如今,我想听你口中真话。”
回望着陈澈眼中的迫切,陆思珩刨开其中血淋淋的真相,做出其中最真的回答。
他说,“因为,我母亲手上所攥着的陆氏股权一直被我母亲家中长辈立在遗嘱中,并未顺承转移给陆建国本人。但如果他想要把陆家交给我,我母亲所享有的股权需要我按照遗嘱在公证处签字才能理所应当顺承在陆建国的手上,随后一并交给我,归于我名下财产。”
“但……”陆思珩勾起个阴阳怪气的笑容,“陆建国真的会给我吗?我看不见得吧。”
大概是没有想到其中会有此这般纠葛,陈澈一脸震惊不已。
陆思珩瞥了眼对方,随后似笑非笑道,“很震惊是吧?想必后期知道真相的陆建国也是这样的,他万万没想到自杀离世的妻子居然留了这么一手。名义上的陆家所占有的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全都落在遗嘱内,多年过去,他陆建国不过是个为陆氏忙碌的打工仔而已,他怎么可能这么心甘情愿?”
闻言,陈澈的表情愈发的紧张起来。他从不知道其中还有这般纠葛,更不知道这些隐藏型的前尘过往才是陆建国真心想要寻回陆思珩的真相。
这一刻,他是真的明白为什么从小自己的母亲试图求着陆建国把陆思珩接回来一同抚养总是遭到对方的拒绝,严重的话,更是会遭到对方一顿毒打才算完毕。
原来,陆建国是心生恨意,才会连带着把陆思珩一同牵连至此,一并无视。
真狠啊……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狠心的人?
想着,陈澈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可陆思珩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是不是想说陆建国为何这般绝情?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他是入赘到我母亲家的,他是在使劲手段搭上我母亲这棵大树后背地里才抛弃你母亲的。”
“所以,你还觉得他有多爱我母亲?”陆思珩冷哼道,“别傻了,都是假的。一个连分手都这么卑鄙的男人,你觉得他心中会怀有几分真心实意?”
‘都是假的’四个字似是打醒了陈澈,回过神后的他急声追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情的?”
闻言,陆思珩沉思了一下,却也没打算隐瞒着对方。他转过头看着陈澈直言道,“不久前,负责处理遗嘱的人员私下有联系过我,对方是我母亲家族的亲信,这些话,非常可信。”
“所以……”陈澈不由得打着比方猜测道,“陆建国逼着我找你,是因为他坐不住了对吗?”
想着陆建国表面仁义的那副嘴脸,陆思珩不由得嗯了一声,“我若记得不错,陆氏前几年企业出现了些波动转折,并没有表面上看似的那么万不可摧富甲一方。”
“所以,一个连疯子都敢娶回家的男人,还有什么不敢豁出去的?”
陆思珩面无表情道,“别想着是念在父子情深,又或者是多年亏欠,他不过是不甘心一辈子的心血最后落在我的手中,到头来他分毫不占。”
这一刻,陈澈算是终于从迷雾中彻底挣扎出来。
他终于明白为何陆建国为何从不提及已故前妻,为何从不同意作为后母的陈宁把年幼的陆思珩寻回来,为何从来不主动的去看看远在他乡的孩子。
原来……
原来都是因为财权名利而已。
原来他那个曾经做错事的母亲也不过是拦在身前的背锅侠而已。
想着,只觉得周身似是被寒风包裹,冷的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陈澈心下一片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