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陶静雪,说道:“你也是来送太妃娘娘的?”
陶静雪似乎有些胆怯,低声说道:“太妃娘娘仁德慈爱,嫔妾闲来无事,常来聆听太妃娘娘教诲。”
闲来无事,这说明她是个还不曾临幸过的宫嫔。
我点点头,这时宫门一声轻响,一个宫女走了出来。
我认得她是在德安太妃身旁伺候的近身嬷嬷,便上前说道:“太妃娘娘怎么样?”
嬷嬷的脸色有些悲戚:“自从梁王去世后,娘娘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太后娘娘命娘娘出宫去丹露庵修行,可是娘娘向来尊贵,哪里受得庵里的清苦?更何况此时还病着。奴婢劝娘娘向太后娘娘禀明,哪怕晚几日也是好的,只是娘娘却不肯。贵嫔娘娘,求贵嫔娘娘去劝劝娘娘,保重凤体罢!”
我听她一开口便提起梁王,耳边早已隆隆作响,嬷嬷说完,我仍然呆立在原地。
陶静雪看了看我,便问嬷嬷道:“太妃娘娘的身子还没好么?我想进去看看娘娘,烦请嬷嬷通报。”
嬷嬷摇头叹道:“陶小主等了这么久,娘娘还是不肯召见,陶小主先回去罢。”
陶静雪咬住嘴唇,又看了看我,仍然不肯离开。
想是她听到嬷嬷请我进去,便想借机会看望德安太妃,她小小年纪,能有这份执着,已是不易。
我顾不得理会陶静雪,跟着嬷嬷进了慈德宫。
往日洁净素雅的慈德宫,此时院子也不曾扫,几片枯叶凌乱地落在地上,平添了几分萧条。
德安太妃已穿得整整齐齐,坐在桌旁,几个宫女在房内将大大小小的箱子物品一件件向外搬去。
德安太妃苍老了许多,亦消瘦了好些,我不禁眼睛湿润,上前唤道:“嫔妾给娘娘请安。”
见了我,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来,说道:“好孩子,快过来。”
我走上前去,德安太妃拉住我的手,细细地打量了片刻,说道:“你怎么倒瘦了好多,可见是王府的下人没有照看好你。”
我忍不住堕下泪来,说道:“没有的事,是嫔妾自己不小心。娘娘,都这个时候了,娘娘还想着旁人……”
我说不下去了,德安太妃爱恋地拍了拍我的手背,说道:“傻孩子,我都一把年纪了,还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做什么?你年纪还小,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我握住德安太妃冰凉的手指,说道:“娘娘千万保重身子,要不嫔妾去和太后娘娘说……”
她摇了摇头,说道:“若不是有梁王,我早就该去庵里修行了。”
我听旁的还可,一听到德安太妃落寞中带着绝望的声音,顿时心如刀绞。
我望着她消瘦憔悴的脸颊,哽咽着说道:“娘娘一定要珍重,否则王爷在泉下有知,也不会心安。”
千言万语,我却不能说出口。
德安太妃深深地看着我,低声说道:“梁王谋逆,太后能不追究我的过错,已经是网开一面。我怎么还能以待罪之身,留在宫中。”
我攥紧了她的手,轻声却坚决地说道:“娘娘是王爷的亲生母亲,无论别人怎么说王爷,娘娘一定要相信王爷是清白的。”
德安太妃回握着我的手,说道:“好孩子,只是让你受罪了……”
我说道:“娘娘快不要这样说。”
又有几个宫女走进房来,我想了想,转言说道:“娘娘,门外有一位陶常在,想求见娘娘。”
德安太妃摇了摇头,说道:“那孩子也是个痴心的,自从听说我要出宫,便日日守在门口求见。”
我转念一想,已明其理,低声说道:“娘娘是不是怕连累了她?”
德安太妃点点头,说道:“孩子,我和你走得近,是想瞒也瞒不住的,况且你毕竟是个主位娘娘,上面还有皇上护着你。那孩子就不一样了,虽然容貌才智亦不输于旁人,却是个淡泊的心肠,因此一直不受宠。如今我出了这样的事,若是再与她亲近,这宫中耳目众多,我只怕带累了她。”
我垂下眼帘,说道:“陶常在一定会理解娘娘的苦心。”
德安太妃微微苦笑:“我已是半截儿身子入土的人了,能做得也只有这么多。”
说着话,先前的嬷嬷已进了房,恭敬地说道:“娘娘,东西都归整好了。”
我扶着德安太妃起身,她咳嗽了几声,说道:“咱们走罢。”
德安太妃的青顶软轿缓缓出了宫门,我送至门外,想起了从前的情景。
上次是德安太妃送我,这次是我送德安太妃出宫。只是,这次我却不能给她同样的帮助。
陶静雪瘦弱的身影站在宫门外,显得那么孤单冷清。
这日清晨,我在上清殿梳洗过,便服侍南宫珏起身。
南宫珏看着我将他中衣上的盘扣一颗一颗小心地系好,忽然开口说道:“容儿,朕昨天夜里梦到了你。”
我手上的动作微微一停,垂眸说道:“皇上怎么会梦见臣妾?臣妾不是一直都在皇上身旁么?”
南宫珏低声说道:“朕梦见容儿离开了朕,朕怎么唤容儿,容儿都不肯回头。”
我淡淡地笑:“皇上是最近太操劳了,才会做这样的怪梦。”
南宫珏的视线不肯离开我的脸,他说道:“容儿不会离开朕罢?”
我侧过脸,答非所问地说道:“方才端水进来的宫女说,外头下雪了。”
南宫珏有了些兴致,说道:“是么?容儿随朕去窗边看看。”
我系好最后一颗盘扣,跟着他走到了窗前。
雪大概是从半夜时分开始下的,到了清晨已经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洁白的雪花依然纷纷扬扬地洒将下来,竟有越下越大的样子。